“佛系”老媽愛雙標

慕小溪

1

女兒期中考試全考了C，望女成鳳的我，差點把卷子甩在她的臉上。于是，我開始對女兒的學習上了心。每天給她檢查作業，陪她登錯題本。快期末考試時，我買了幾套試題，讓女兒在家先預熱一下。

那天，我掐著表，看著女兒模擬一場數學考試。六十分鐘的時間，女兒沒用四十分鐘就做完了。我在旁邊看得清楚，那幾個大題，她根本沒看清題意，就下筆答題了，寫得驢唇不對馬嘴。我提醒她：“還有二十分鐘時間，做完了可以檢查一下。”女兒呢，玩了二十分鐘鉛筆，到點交卷，這就算交差了。

我看著她螃蟹爬得一樣的筆跡和可憐的分數，幾乎崩潰。不知和她說過多少遍：做題時要看清給的條件和要求后再進行答題;字要寫清楚，要不，做了也不得分;做完后，要用適當的方法檢查。可她似乎充耳不聞。我忍不住對著女兒一頓狂轟濫炸，可她一臉無所謂。我不禁崩潰了，摔門進了臥室，用被子蒙住頭，放聲大哭。

我和老公想當初都是班上的尖子生，可生了個孩子，凈隨我們的缺點。人不漂亮，這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那怎么也得在內涵上加點分吧？可女兒根本不把學習當回事。她要是有我和老公的十分之一用功，也不至于學成這樣。學習不好，就考不上好大學，自然也不會找到一個優秀的愛人，我的思緒越飄越遠，越哭越傷心。

待哭得差不多時，老媽推門進來，又給我心上插了一刀：“小悅才上二年級，心思還沒全放在學習上，考不好也很正常。我看小悅性格好，心態也好，將來肯定能開竅，慢慢把學習追上去。你說你現在著的哪門子急啊？話說回來了，你學習成績倒好，可現在有什么大出息了嗎？這么大個人了，為這么大點事，還好意思哭鼻子。”

我和老媽曾約法三章：我和老公管教女兒時，她不能插嘴。老媽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但暗地里，還是經常給我使眼色，也常勸我，孩子現在還小，不要管得太嚴。可是，我的老媽，明明是女兒的問題，你怎么又把焦點轉我身上來了？

老媽的勸導，聽起來很“佛系”。其實，她的“佛系”很“雙標”。之前對我，她甚至更加嚴厲。小時候，如果我做不完作業，是要罰站的。而如果考試考得很好，她則會親自下廚為我做好吃的。在老媽“巴掌加甜棗”的教育方式下，我的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

2

自從我有了女兒，老媽潛伏在內心的慈母心蘇醒了，并且無原則地泛濫。一次，女兒在鬧情緒，一開始說要吃米飯，米飯做好了，她卻又要嚷著要吃雞蛋面。我有點不耐煩了，對女兒說：“不吃是嗎？那就是不餓，餓了自然會吃了。”

老媽恰巧在這時候來了，見我這樣對女兒，她心疼地說：“你給她做一次面又怎樣？你看看，好好的娃，讓你養得面黃肌瘦的。”從那以后，老媽開始常住我家，掌管了我家的廚房。我們家的餐飲水平，一下子上了好幾個臺階。沒用兩年，女兒被喂得面若桃花，個頭在全班也數一數二。

女兒喜歡吃五香瓜子，可嫌太費事，再說吃多了上火，我就不讓她多吃。老媽在家閑著沒事，就用手一顆顆剝好。不光瓜子，還有核桃、碧根果、松子，都去了皮，裝在小盒子里，說女兒正長身體，吃這些有好處。

我裝作要去拿，老媽眼疾手快，用她的手嚴嚴實實罩住了小盒子：“不能動。”我向她撒嬌：“媽，我就吃一點兒，一丁點兒。”媽的語氣半點沒商量：“不行，要吃自己剝。”我仰天長嘆：“媽，我是你親生的嗎？是充話費送的吧。”老媽不以為然：“那時家里沒電話，不是充話費送的，是從大槐樹下撿的。”

我的工作是三班倒，很多時候，白天都只有我們娘倆在家。老媽的人生精髓就是：能躺著絕不坐著，能坐著絕不站著。她常常斜躺在貴妃榻上，手中擇著菜，或者剝著瓜子。一會喊我：“閨女，來杯水。”“閨女，去洗個蘋果。”我半真半假地抱怨：“光動嘴不動腿，只知道支派我。”老媽說出來頭頭是道：“養個閨女圖啥，就是沾光的。”可等女兒放學回來，畫風完全變了，老媽又是倒水又是噓寒問暖的。

一天晚上，我對老媽說想吃她做的糖醋鯉魚。老媽一口回絕：“天這么熱，一動全身是汗，等涼快了再說吧。” 沒過一會，女兒小聲念叨，想吃姥姥包的豆角包子和煎藕盒。這兩樣，哪樣不比糖醋魚費時費力？哪知，媽痛快地應了下來，馬上就去超市采購原材料。

廚房里沒有空調，老媽在里面和面調餡，忙得揮汗如雨。實在受不了了，就在外面涼快一會再進去。我要幫忙，她把我推了出去，說我做的女兒不喜歡吃。藕盒快好了，女兒在旁邊饞得流口水。老媽把兩個煎好的放在盤子里，女兒忍不住要吃。老媽說：“先端去讓你媽嘗嘗。”我心中竊喜，還是母女連心，老媽和我最親。哪知媽下一句說：“讓你媽先嘗嘗熟了沒，沒熟的話，你吃了會鬧肚子。”這還是我的親媽嗎？

3

不久前的一個上午，老師打電話來說女兒發高燒，讓我快點去。我和老媽到學校接了女兒，馬不停蹄地去了醫院。醫院急診室外，人滿為患。當時快到中午了，醫生們大都下班了，只有一個年輕的女醫生在值班，和一個叫號兼維持秩序的阿姨。

年輕醫生看得慢，半天叫不了一個號。外面鬧嚷嚷地像在趕集，一個和女兒差不多大的男孩，胳膊受了傷，肉都往外翻著，疼得哇哇大哭。我的女兒嘴唇發紫，已經燒得奄奄一息。叫她半天，才答應一聲。

老媽心里著急，隔幾分鐘就去急診室門口瞅一下。這個年輕醫生看來沒什么經驗，一直問病號：“疼嗎？”“疼。”“哪疼？”“哪都疼。”醫生請他躺下，給他摁一處，問一問。結果，檢查下來，渾身沒有一處不疼。于是又重復了一次。好不容易確診了，醫生打電話去病房，問有沒有床位：“親愛的，猜猜我是誰？我是急診小李啊，吃飯了嗎？……你那里還有床位嗎？”

外面的人都心急如焚，醫生還在煲著電話粥，像在說相聲似地嘮磕。一個床位，不過一句話的事，這都打了快五分鐘了，還沒有定下來。鑒于自己的修養，我把一口氣往下咽了再咽。

我那老當益壯的老媽再也忍不住了，一腳把半開的門踢開，雄赳赳氣昂昂地來到醫生面前，指著她的鼻子吼：“你會不會分個輕重緩急？外面的人都在等著救命呢，你還有心閑聊？”

小李醫生這才戀戀不舍地放下電話。但仍是慢騰騰地安排病人去病房，再按叫號的順序來。老媽急得眼都紅了：“我們的孩子病情嚴重，先看行嗎？”

這時來了一個年老的醫生，老媽抓住了他的衣角：“醫生，求你了，孩子都燒得說不出話了，能先給她看看嗎？”

老醫生經驗豐富，指著女兒和那個受傷的小男孩：“讓重病號先看，你們先過來。”沒有人有異議，現場秩序井然。

女兒在重癥監護室住了幾天，終于轉危為安。我這才有空夸夸老媽：“媽，你那天用腳踹門的時候真是酷斃了，外面很多人都朝你豎大拇哥，你簡直是姥姥屆的扛把子啊。”媽很自得地說：“那是，我可是小悅的親姥姥，我能讓孩子被耽誤？”我為我的老媽，女兒的姥姥，在心里點了一百個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