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林
胡明剛是個非常容易滿足的人。他實在是太容易滿足了,他的滿足就像他家屋后的那條臭水溝一樣,不管周邊發生怎樣的變化,那條臭水溝總能那般子不急不躁地緩緩流淌。當然,胡明剛與臭水溝有不一樣的地方。臭水溝以前是條清清的小河,胡明剛記得自己童年時,這條小河里還游動著成群結隊的小魚小蝦,而河兩岸有青青的柳樹和紅紅的桃花。后來,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小河里的小魚小蝦不見了,兩岸的柳樹桃樹也枯萎了,再后來,這小河就成了名副其實的臭水溝,今天在這樣的臭水溝里還會有什么呢?東西當然不會少,比如一些死去了的動物尸體,還有那些白色的塑料袋快餐盒以及可口可樂瓶等許多的漂流物。這些東西越來越多多得幾乎要將整條子小河都堵塞。胡明剛經常會想,小河里面的東西多了不是一件好事,因為東西一多河里的水就會減少,水流也就會慢下來,有時甚至就停下來不動了,那些不動的水一會兒變成紅色一會兒變成黑色,那紅色的是蚊子在水里產下的卵,而那黑色的就弄不清楚了,有人說是遠處化工廠里排出的污水。胡明剛不知道這化工廠究竟有多遠,他沒有去過化工廠所以他并不知道這水是不是從化工廠里流出來的。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只要那水一變顏色,胡明剛家就會變得臭不可聞,那些臭氣全是從屋后的小河里撲過來的。然而,胡明剛卻一直以來不知道這臭氣是從屋子后面的小河里傳送過來的,他甚至于都不知道自己的屋子里有臭氣。
一直以來胡明剛都認為自己的住處很好,他為自己能擁有這么一所臨河的房子而沾沾自喜,盡管房子離市區遠了點,但胡明剛已經是心滿意足。他們一家原就是農民,因為城市的擴容才將他們納入市區的范圍,所以不僅僅是房子,連人都成了城市中的一員。這一輩子胡明剛都是以種蔬菜來維持自己的生活,即使是成了城里面的人,他也仍然以種蔬菜為業,所以并沒有什么很大的區別。但是隨著城市的擴大,人口的增多,需要蔬菜的人也就越來越多,他種的蔬菜也就變得越來越暢銷,這才是他得到的真正的好處。他的蔬菜地就在那小河邊,所以不管是旱也好澇也好,他總能從那地里得到一些能夠保證他生活所需的那么些錢。幾十年下來,他種蔬菜的技術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以前他只是按照一般的方法一般的規律種蔬菜,而現在他已經會運用許多科學的方法,比如大棚栽培、反季節育苗之類的。說實話,他對許多知識都只是一知半解,他始終弄不明白,同樣的蔬菜瓜果為何到了那些塑料大棚里面就會在冬天里開花結果?實際上他也不想給弄明白。干嘛一定要給弄清楚呢?只要有好處就行。一開始他只是跟著人家瞎起哄,人家搭棚他也搭棚,人家扯膜他也扯膜,人家下種他也下種,人家收獲他自然也就有了收獲。慢慢地他也就摸出了一點門道。他想,這大概就跟人一樣,只要生活舒坦了就會發情,想些男女之間的事。每當胡明剛走進大棚侍弄那些瓜果蔬菜時,往往就會生出一些感慨。
一直以來他是那么感激城市的發展壯大,他覺得自己是最大的受益者。許多以前和他一起種菜的人都不種菜了,他不知道那些人在城市的擴展中得到的好處遠比他多,他們已經不屑于再去種菜了,他們一個個騎著摩托車腰里掛著手機身邊還經常帶著一兩個漂亮的女孩。他們才是真正幸福的人。胡明剛想,他們一定是有了比種菜更好的賺錢方法。然而不管怎么說,胡明剛眼下的生活應該說還是不錯的,那幾塊在小河邊的蔬菜地能夠給他帶來不菲的收入,這些收入可以讓他在一種無憂無慮的境界下自由自在地生活。惟一讓他感到遺憾的是他單身一人,他的妻子在幾年前得了一種怪病突然去世。一直以來他都不知道妻子得的是一種什么病。妻子的身體一直是非常健康的,他們一起在小河邊的小屋里過著一種田園般的生活,他們快樂地勞動快樂地吃喝快樂地做愛。但妻子的身體卻忽然間瘦了下去,那些原先讓胡明剛著迷的地方慢慢地消失,先是她的臀部,那上面的肉一點一點地少下去;接著就是她的乳房,不知不覺地就沒有了彈性,而且一天比一天地塌癟下去;再后來妻子就變成了一張薄紙。變成薄紙了的妻子依然能吃能喝甚至還能與他做愛,但他卻害怕了,他怕自己稍稍用點力就可能會在妻子身上戳一個窟窿。他們一起去了醫院,妻子在各種機器前脫衣穿衣地忙活了老半天,但那些高明的醫生面對那些機器拍出來的照片依然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不想再為難那些好心的醫生,面對輕薄如紙的妻子,他認為根本無須借助那些機器。沒有人能比他更了解他的妻子,妻子缺少的就是血肉。回到家后他就一天接一天地給妻子吃肉。但妻子的體重不僅沒有增加反而一天比一天地瘦下去,最后就像一縷炊煙被風吹得無影無蹤。
不管是誰碰到這樣的事情都是應該悲傷上一陣子的,所以胡明剛也就毫不例外地悲傷了一陣子。他的悲傷不是裝出來的,他經常會想起妻子在時的那種方便,只要他來了精神就可以在妻子身上使勁。盡管妻子生病后將那些個女人的東西全都生沒了,但妻子在沒有生病之前卻是一個讓人看了心動的女人。雖然在大部分時間里妻子都不會特別主動,但她完全可以承受他所發泄或者說傾瀉下來的一切。那種隨心所欲的快感是不可缺少的。也就是說他在他妻子身上得到的快樂是無法言表的。可現在一到夜里,他就只能在空空如也的大床上輾轉反側。沒有女人的日子真的是十分的漫長,但他能夠很快地調節自己的情緒:失去妻子的人有的是!他常常會這般子想。不說遠的,他周圍就有許多失去妻子的人,有些人的妻子是與他的妻子得一樣的病去世的,但也有些人的妻子什么病也沒有,她們不僅沒有病,而且身體好得不得了,但她們卻也毫無理由地離開了她們的丈夫。每當想起這些,胡明剛的心理就會得到一種平衡。他覺得失去老婆的日子也不是不能過下去的。
然而天下有單身的男人也就會有單身的女人,許多的單身女人也同樣為此而苦惱,也正因為如此才會有媒婆的出現。胡明剛的情況自然也讓許多媒婆為之操心。她們千方百計地為他物色合適的單身女人。應該說像胡明剛這樣條件的男人還是比較吸引那些單身女人的,他有房子,房子里面也有各種各樣的生活用品。再說他會種菜,要知道人類是多么地需要蔬菜呀,蔬菜里面有葉綠素有維生素還有各種各樣的礦物質,在這個城市里有誰能離得開蔬菜呢?結論是肯定的,蔬菜和那么多人的生活息息相關,作為蔬菜種植者的胡明剛怎么可能不受歡迎呢?怎么可能單身一人呢?于是,就有一個女人跟在媒婆后面順理成章地走進了胡明剛的小屋。
胡明剛歡迎媒婆的到來,因為只有媒婆的到來才可能有單身女人的出現。當然,胡明剛并不完全信任媒婆,他懷疑媒婆可能會在那上面做些手腳,將一個殘次不全的女人領進他的小屋。然而當那個女人出現在胡明剛的眼前時,胡明剛覺得自己的身體一下子便膨脹起來,一股渴望的激情在他的體內橫沖直撞。那是一個初夏的傍晚,女人用一身短裙短衫把自己最為美妙動人的一切都展示在胡明剛的眼前。打從女人進屋開始,胡明剛的眼光就一刻也沒有離開過女人;而女人也是毫不示弱地以自己的身體來迎接胡明剛眼光的挑戰。兩人的眼神舉止已經不挑而明,只是因為媒婆的在場才有所收斂。而實際上媒婆在胡明剛的小屋里沒待多長時間,她似乎只是一個領路者,當她將那個女人帶進胡明剛的小屋時就發現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她在胡明剛和女人的眉眼間知道自己已經成了一個多余的人。她便非常及時地退了出去。媒婆在出門時的感想肯定是非常的復雜,她在為自己能輕而易舉地將這么一對男女撮合成功而偷偷地高興,但與此同時,她也一定在為自己在媒婆這一職業上能否永遠繼續下去而感到擔心。是啊,要是天下所有的男女都與這一對男女一樣,那還要我們這些媒婆何用?媒婆在掩上門的那一刻就似乎已經預料到她離去后屋內可能會發生的一切。
正如媒婆所預料的那樣,當屋內只剩下一男一女時,胡明剛便急不可耐地想與女人做那事兒了。連他自己都感到奇怪,他本來還想斯文一下給女人倒一杯茶,再與她說幾句話,但體內的那種沖動將他的這種想法一下子沖得無影無蹤。他不僅沒有給女人倒茶,他就是連一句話都沒說。他哪里還顧得上與女人說話,他就像一只下山的猛虎看到了一只可口的羊羔,一下子就撲了上去。只是女人并不是羊羔。女人不僅不是羊羔,女人幾乎與他一樣是一只猛虎,而且是一只比他更加兇猛的猛虎,這樣兩只猛虎便廝殺在了一起。這一場戰斗持續了好一陣子。這場勢均力敵的戰斗讓胡明剛感到前所未有的暢快無比。他同時感到這種快樂不是他一個人所能創造得出來,這與女人的齊心協力是分不開的,也就是說這種痛快淋漓是雙方共有的。多么與眾不同的女人呀!胡明剛一邊干一邊在心里感嘆。他在整個過程中明顯地感到眼前這個女人與自己前面那個妻子的不同之處,那種美妙真的是無法可以用語言來表達。他看著同樣心滿意足的女人決心要把這個女人留下來,是的,只有將這個女人留下他們才能夠把這種快樂繼續下去。他相信女人是會同意的,但這時門卻被一陣風輕輕推開。
門在打開時發出一陣聲響讓女人皺起了眉頭。胡明剛覺得有點對不起女人。他認為女人皺眉頭是因為門被打開了,這實在是不應該的,當一個男人與一個女人在干那種事時,怎么可以讓門打開呢?而且這門打開時還發出如此大的聲響。胡明剛認為應該向女人解釋一下并道個歉,但女人卻是沖著門外抽了抽鼻子。她一邊抽著鼻子一邊說:怎么有這么大的味兒?在女人的感染下胡明剛也就不由自主地跟著抽了抽鼻子,但胡明剛卻聞不到女人所說的那種味道,他說:我怎么什么味兒也沒聞到?因為他沒有聞到任何味道所以他并不知道這種味道究竟如何?但從女人的表情上來看這種味道肯定不好聞。女人說,你的鼻子是不是有毛病呀,這么大的味道你說聞不出來?女人的表情已經有點生氣了。胡明剛就有點著急,可是他真的是什么味道也沒有聞到,要說他有聞到什么味道,那也就是女人身上的那些味道了。胡明剛想投女人開心,就拿自己的鼻子往女人光光的身上亂嗅。但女人不賣他的賬。女人盯住了那種胡明剛并不知道的味道不放:你聞聞你聞聞那都是什么味道,那么臭的味道你都受得了你真的是了不起。女人說:你受得了我可受不了。女人一邊說一邊真的擺出一副受不了的樣子。她已經在穿自己的衣服了??珊鲃傔€沒有盡興,這么長時間沒有干這種事了胡明剛的興趣自然很濃,但女人很快地就將那些該擋的地方都擋上了。女人說她要走了,這讓胡明剛覺得不可思議,按胡明剛的想法那個女人也是還不曾盡興的,他們起碼還可以再干上幾次,但她卻說要走了。她臨走時對胡明剛說:我真的是受不了這樣的氣味。
胡明剛覺得就像一個夢景,不,甚至于比夢景還要短暫還要不可捉摸,簡直就像一道閃電,就那么一下子,那個女人就不見了。一個快樂的皂泡就不見了。胡明剛甚至于連品味一下的機會都沒有。胡明剛不知道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那女人說有臭氣,我怎么一點感覺也沒有?再說,我和我以前的妻子在這個小屋里生活了那么些年,也從來沒有聽她說過什么臭氣?胡明剛幾乎都要對那個離他而去的女人生氣了。他覺得是這個女人欺騙了他。但回味起他們一起將那件事情干得那般子如火如荼的情景,胡明剛又覺得自己的這種想法是毫無根據的。他想,如果不是這個女人那就是媒婆。從心底里面胡明剛更愿意將所有的責任加到媒婆身上,因為他實在是太喜歡那個女人了。
第二天胡明剛就見到了媒婆,然而還沒有等得胡明剛開口,媒婆就發話了。媒婆說:胡明剛呀胡明剛,你讓我給你做媒,怎么也不跟我實話實說,你光挑好聽的跟我說,說你有屋有家具有菜地,你說你能種菜你那菜地一年能掙許多錢,你怎么不跟我說你家屋后那條臭不可聞的臭水溝?我現在才知道你前頭那女人是怎么死的,她是被你家屋后那條臭水溝里的臭氣熏死的。聽了媒婆的話胡明剛才知道昨晚那女人為什么一下子離他而去。胡明剛覺得有點兒委屈。他說:這怎么能怨我呢,你在我家進進出出的也走了不下十趟了,你難道不知道我家屋后有條臭水溝;再說,我知道人家姑娘愛干凈,那晚可是在屋里屋外都灑了香水的,你總不可能讓我將整條河里面都灑上香水吧!胡明剛說得有道理,那么大那么長一條河那該要多少香水呀!再說那河水是流動的,你就算是灑上再多的香水也是沒用的。這也就是說所有的一切不是胡明剛的錯。媒婆想想也覺得不能怪胡明剛,她就安慰胡明剛:不用著急,你有房屋有家具有菜地,你能種菜一年能掙許多錢,你這樣的條件還怕找不到女人?你別著急,我再另外給你找人。胡明剛想想也只能是這樣,只好等著媒婆的消息。
胡明剛本以為媒婆那邊很快就會有消息,沒想到那媒婆一走就沒有了音信。這期間胡明剛覺得自己有點兒不對勁,白天干活兒往往會神不守舍,要是看到邊上有女人走過就會伸長了脖子使勁地看;而到了晚上那就更慘了,不用說女人的身影就是聽到類似于女人的聲音,心眼兒里都會有一種小蟲兒在爬動的感覺。而更讓人不可思議的是他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會出現與女人有關的場景。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胡明剛想,不管是妻子在世時還是去世后,他都沒有過如此旺盛的性欲,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胡明剛尋思是那女人激活了自己,是的,肯定就是這么一回事了,那個晚上那個女人極富挑逗性的動作讓他心旌搖動,女人的一舉一動一招一式都讓他覺得新鮮,他從來沒想到男女之間還能玩出如此讓人神魂顛倒的好事?,F在他更像一只嘗過了鮮的貓對魚的向往那樣向往女人。
胡明剛覺得這樣的向往有點折磨人,如果是一個沒有結過婚的童男子這倒是情有可原,而他是個已經千百次嘗過女人滋味的老男人了,這就有點說不過去。這般子想來他就拼命地在自己的菜地里干活,想以此來轉移心中那些下流的想法。但有一天,他去菜地干活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已經無法進入自己的菜地了。他的菜地被人用一堵黃磚圍墻給圈在了里面。當然,被黃磚墻圈進去的不僅僅是他胡明剛的菜地,那圍墻很長很長長得看不到頭,這就是說有許許多多與他一樣的菜農的菜地被圈了進去。那圍墻雖然很長但很矮,如果菜農們真的要進去,那肯定是攔不住的,奇怪的是所有的菜農都被擋在了墻外,原來他們圍在一起在看一張告示。這樣胡明剛也就一起圍過去看??催^后才知道那圍墻是政府圍的,政府之所以要圍圍墻是要禁止菜農在這些土地上種菜,他們的理由是這小河邊的土地全被化工廠排放的污水污染了,種出的菜就可能危及市民的生命健康。政府說,為保證全市人民的身體健康,嚴禁菜農們在這塊土地上種菜。那意思就是只要你不在這地上種菜,干什么都可以。
看過告示后胡明剛更有一種大夢初醒的感覺。他想起自己那個不明不白死去的老婆還想起剛剛離他而去的那個女人。他在心里想:媽的,還真的是那化工廠犯下的罪!他雖然一直來不曾看到過所謂的化工廠,但心眼兒里已經將那個化工廠恨得要死。他同時又想,不種菜那我怎么辦?告示上面雖然也說到菜農如果不要地可以出讓給政府,但那價格過于低廉。胡明剛這樣思來想去的想了好一陣子始終沒有拿定主意。在這期間許多菜農依然在那些土地上種菜,他們并沒有將那墻上的告示當一回事。胡明剛沒有在自己的菜地上繼續種菜,他覺得這不好。他想起自己死去了的妻子便從心底里認為這種害人的事情是萬萬干不得的。又過了一陣子,政府方面一下子派來好幾輛推土機還來了一幫穿制服的,他們沒費什么力氣便將那一片菜地推成了平地。菜農們不服上前說理,雙方就發生了沖突。后來公安局派出所都來了事情還是說不下去。菜農們將這事一直鬧到市政府,雙方為此進行了一場拉鋸式的談判。胡明剛也投入到那場談判之中,因為這關系到每一個菜農的根本利益。他每天跟著一大幫子人到市政府講理。市政府路很遠,他們去的人很多,當時的天氣有點熱,他們去了以后也沒有人接待,只是領頭的進去而他們就站在外面太陽下傻等。去了幾次以后,他覺得沒有多大意思就不去了。他想要是談下來的話,人家怎么樣我也就怎么樣。只是他這一閑下來就一點兒事情也沒有了。沒有事情可干的他就常常去自己以前每日里干活的菜地那邊去轉一下。這樣一則可以消磨掉一些時間,二來也可以知道那邊的談判進行得如何了。
胡明剛現在已經找不到自己那塊菜地的準確位置了,因為那次的推土機將所有的菜地都推成了一大塊平地;現在的菜地里也已經沒有人在種菜了,所以看過去就顯得格外的清靜干凈。但有一日,胡明剛卻發現那塊平地上多了許多的東西,他首先是看見一個大大的類似于蒙古包的帳篷,只是這個帳篷大得有點離奇,有許許多多的男女在往這帳篷里搬許許多多各種各樣的東西。他覺得有點奇怪。他想,難道說是那邊的談判有了結果?如果真是這樣,怎么沒人來通知我呢?他有點不放心,吃過晚飯就又往菜地這邊轉,這一轉就轉出了名堂,他發現這大大的帳篷原來是一個外地的歌舞團。胡明剛轉過來的時候天已經有點黑了,帳篷外面拉起一盞亮亮的燈,燈下有兩個嬌艷的女子一手拿著麥克風唱一邊使了勁地扭動身子。胡明剛曾經聽人說過有一種歌舞團,進去以后可以看女人跳裸體舞的,這種劇團往往就找一塊沒人管的空地演出。胡明剛想,看這架勢眼前的就是了。胡明剛就往帳篷前湊,帳篷的布簾半開半閉,胡明剛就不時地看到有女人白白的大腿閃過,他的心就有點癢癢的。門邊的兩個女人又拿話撩撥他:大叔快點進去吧,里面盡是艷麗靚妹,準保讓你一飽眼福。胡明剛不再猶豫了,打那次媒婆走后,他就一直沒有碰到過女人。他真的是有點想女人了,這樣他就買票進去了。
胡明剛進去后看了一下,人還不是很多而且也沒有一個認識的,這樣他就挑了一個好位置坐下。臺上果然有好幾個靚妹在跳舞,她們跳一會唱一會,偶爾還用熱辣辣的眼光和赤裸裸的語言與臺下的觀眾溝通交流一下,引得臺下一陣陣喧嘩。胡明剛這樣看了好一會兒就有點耐不住,他想,怎么還不脫呀!他看臺上的那幾個女子姿色都不錯,心里的那種要求就更為迫切,而實際上那幾個女子的穿著已經夠露的了,她們外面的衣服薄如輕紗完全透明,那里面各種樣子各種顏色的短褲胸罩一目了然。這時候的胡明剛就比任何時候任何人的要求都強烈,因為臺上的女子讓他不由自主地聯想起那個與自己有過一夜之歡的女人。他想,現在的女人真的是開通,她們實在是太了解男人們的心思了。這般子一想他便迫切地要求臺上所有的女人都盡快地將身上所有的一切褪去。
臺上的女人們終于開始行動了。她們已經將那些薄薄的外衣去掉了。現在一切就都清楚起來了,胡明剛發現有一個女人將自己胸罩的搭鏈也松開了隱隱露出那豐滿的半個乳房。臺下就發出一陣尖叫,沒想到那女人馬上將那剛剛有點露出來的乳房又遮回去了。胡明剛就在心里狠狠地想:叫什么,叫,叫你娘個頭!而實際上那個女人只是拿手做了個假動作,她很快地又將手松開了,甚至于一不做二不休,一下子就將整個胸罩扯了下來,臺下又發出一陣子尖叫。但馬上就聽到一陣子噓聲。胡明剛也發現自己上當了,那個女子雖然扯下了一個胸罩,讓人沒有想到的是她里面還有一個更小更精致的胸罩。只是與女人那豐滿肥大的乳房相比那個胸罩也實在是太小了,這讓他再一次想起那個與自己有著一夜之歡的女人,是的,那個女人的乳房一點兒也不遜色于臺上的女人。胡明剛一雙眼不由得緊緊地盯牢臺上的女人,他覺得自己全身的一切都已經在動起來了,那種感覺似乎比真實的還好。但他突然生出一種擔心,他擔心臺上的女人也會像那個晚上的女人那樣忽然離去。他覺得自己的手心都在出汗了,他不由自主地伸長鼻子,他想聞一聞空氣中有沒有女人所說的那種臭氣。他怕臺上的女人也會與那個女人一樣聞出什么氣味。
現在他真的是聞到了空氣中有一種讓人難受的氣味,只是他鬧不清這種氣味究竟是來自于那條小河還是發自于場內?胡明剛環顧四周,發現不管是臺下的觀眾還是臺上的演員誰也沒有注意到這種臭氣,所有的人都沉浸于那種無以言狀的瘋狂快感之中。胡明剛就想,這種氣味可能就是場內的人們自己制造的,這么多人擠在一起,天氣又那么熱。胡明剛同時又想,也許根本就沒有什么氣味,那只不過是自己的一種猜疑。胡明剛這般子一想就有點放心了。他不再去想什么氣味了,他重新將所有的心思放在了女人的身體上,這樣他就和場內所有的人一樣沉浸于無比的快樂之中了。
從那個晚上開始,胡明剛覺得自己的生活一下子變得無比充實起來,盡管他們與政府之間關于菜地的談判依然沒有任何消息,這讓他一天到晚依然是無所事事,但他的心中有了一種企盼,而就是這種企盼讓他感到無比的充實。是的,每天只要一睜開眼他的眼前就開始晃動起那些女人的身影。多么可愛的精靈呀!他經常會情不自禁地在心中嘆息。這時候的他往往就只是躺在床上,這大白天的他如果不躺在床上還能去干些什么呢?他不知道除他之外的那些菜農們是否還在與政府進行談判?不管他們怎么想,胡明剛認為只要這樣下去就很好了。他在等待夜幕的降臨等待帳篷的出現等待燈光的亮起音樂的響起等待女人們的出現等待她們唱歌跳舞等待她們用身體來滿足他心中那蠢蠢欲動的欲望。
歌舞團在胡明剛他們的菜地里駐扎了有老一陣子了,胡明剛每天晚上都雷打不動地到場。他總是那么準時那么遵守紀律。不僅是臺上的那些女人,連歌舞團的老板都認識了他,盡管誰也不知道他叫什么,但見了他總與他點點頭:來啦!老板有時候還會遞一支煙給他,而那些女人與他就更加隨便了:怎么樣,晚上不回去了吧?女人們從他邊上過時就會故意在他身上磨蹭上一陣子。有膽子大的還會在他飽經風霜的臉上嘬上一口。這時的他就會非常瀟灑地從口袋里往外摸出幾個零錢給那些女人。他知道這叫作給小費。關于這樣的道理他也是聽人家說的,人家告訴他,那些女人只要給她們錢,你要她干什么她就會與你干什么。他自然是想干那種事的,但那些女人們得了錢后就會笑笑走開,并沒有與他再干點其他什么的意思。他想也許是自己的錢不夠多。因為他看到演出結束以后,那幾個漂亮一些的女人就會被幾個開豪車的男人接走。
胡明剛不知道這些女人被車接到什么地方去了,但他知道自己的錢確實是不夠多。他的錢不僅不夠多,而且還在一天一天地少去。以前他有一塊菜地,他在這塊菜地上種菜,這樣每天都會有收入;可現在他一下子成了一個閑人,什么收入也沒有了,他不僅沒有了收入,而且每天還要花錢去買票看演出,再加上給女人的小費那就是一筆很大的支出。他覺得這里面似乎有點問題,因為他的地還在,而且他看演出的歌舞團就在他的地上演出。他一下子似乎有點明白過來:媽媽的,我這不是在自己家里看戲嗎,憑什么還要買票?這般子想的他便不再買票而是大搖大擺地去看戲。歌舞團的人與他都熟了,老板看到他就說:來啦!他也就理直氣壯地回答:來了。那些女人見了他還是在他身上磨蹭,他也不給她們小費,女人見他身上總是拿不出錢就不再與他親近。但他只要見到有女人從身邊過就要在這些女人身上摸一把或是擰一下。一開始老板和其他人也沒在意,他們知道他是地方上的人,強龍難壓地頭蛇,一般像他們走江湖的都知道這樣的道理,只要你不要太過分。但胡明剛他覺得這樣還不過癮,要知道歌舞團的女人都長有幾分姿色,再加上這些女人又都特別的隨便,只要你有錢,隨便哪個男人都是可以上的。
胡明剛這樣子動了幾次手腳以后,不僅手兒癢癢的難受,連心兒里也蠢蠢欲動起來。女人們在臺上的挑逗對他來說已經沒有吸引力,他知道女人們都在后臺換衣服,就時時往后臺轉。有一次他終于在后臺攔住了一個女人。那女人一個人在換衣服,她剛剛將衣服脫光就被胡明剛抱住了。女人認識他就對他說:你終于耐不住了。胡明剛一句話也不說只是一個勁地用力。女人半推半就地說:你得先給我錢!胡明剛說:你們知道嗎,你們腳下的這塊地就是我的,這是我的菜地我要怎么種就怎么種!他一邊說一邊就真的要在那女人身上種地。那女人就叫起來:我們也就是看你是當地人才讓你摸了那么多次,摸摸也就摸摸,你還想白干那事兒,你知道我們的價格嗎,那個化工廠的老板也是你們地方人,他拿車子來接我們,給我們吃給我們喝,干一次少說也要千來元錢。胡明剛本來是想住手了的,一聽到那女人說到化工廠的老板,那火氣就上來了,他說:什么老板,他那些錢全是從我們身上得去的。胡明剛說:要不是他辦那化工廠,我有的是錢,像你這樣的女人我睡一千個一萬個都用不完。胡明剛在說話的工夫就將所有的事情都干完了。
那個晚上胡明剛覺得有些心滿意足。他看著女人穿好衣服罵罵咧咧地出去,就追著她的背影說:你罵,你罵,你罵什么,你真的是要錢,那也該去向那化工廠的老板去要。他真的是覺得很過癮。他覺得干這樣的女人與以前干過的女人的味道都不一樣。他想象剛才那個女人在他身下大喊大叫的樣子,覺得自己不是在干一個女人,而是在干那個他從來沒有見過面的化工廠的老板。胡明剛在想的時候,老板就真的出現了,不是化工廠的老板而是歌舞團的老板。老板和胡明剛已經是很熟了,但他這次沒有對胡明剛打招呼。老板對胡明剛說:你是不是太過分了?胡明剛知道他說的是剛才的事,就說:這地我也是有份的。胡明剛的意思是這地上有他的一塊菜地,而在歌舞團老板聽來就有一種要收保護費的意思。歌舞團的老板就不再說話。但歌舞團老板不是一個人來的,和他一起來的還有兩個當地的青年人。兩個青年人就開口了:你是哪條道上的,也敢來我們的地盤上來收保護費,我看你小子是吃了豹子膽了。兩人一邊說一邊就亮出了那種市面上用來切西瓜的刀子。胡明剛很少到街上買西瓜但他認得這種刀子。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陣勢,心里一下子就毛了,連忙討饒說:別,別動刀,我這就走,我走還不行嗎!兩個青年用刀子指著他的胸口說:走也可以,把身上的錢留下。胡明剛說:我沒錢,有錢我早給那女人了。兩個青年就上上下下地翻他的口袋,真的是一分錢也沒有,就狠狠地說:娘的,沒錢還來嫖什么女人?滾吧,要是再在我們的地盤上搗亂,定將剁下你的雞巴。胡明剛如得了大赦般一下子便溜出了帳篷。
打那次以后胡明剛有好長一陣子沒有去帳篷里看歌舞團的演出了,一是沒錢,二也是有點怕再碰上那兩個當地的青年人。與政府那邊的談判還是沒有下落,歌舞團的帳篷也一直沒動。那歌舞團的帳篷離他家也實在是太近了,他就是躺在家中的床上也可以聽到那些女人的浪笑,到得晚上,那邊的亮光聲音都會非常逼真地傳送過來讓胡明剛想入非非。這樣子過了幾日,胡明剛終于又出門了,他先是踅到帳篷邊在那外面轉悠。他看到人們都是高高興興地進去又高高興興地出來。他還看到演出結束后就會有男人開了車子來接那些女人,車子是各種各樣的,既有摩托車也有轎車;開摩托車的大都是些以前和他一樣種菜的菜農;而開轎車的肯定就是像化工廠廠長一樣的角色。他就這樣子在外面轉悠了好一陣子,面對那些無比快樂的人們,他只有為自己嘆息。他想自己真的是一個非常無能的人,連進去看演出的能力都沒有。他甚至于都要為自己的前途擔憂了。也就在這個時候,他碰到了出來小便的歌舞團老板。老板見到他先是吃了一驚,但馬上就恢復了平靜。老板說:來啦!胡明剛這下子變得非常的老實,他說:我沒錢。老板就充滿同情地看著他,想了好一會兒才說:你要是愿意,每個晚上都可以來,我們演出的時候你就看演出,完了你就幫忙著給打掃場地。胡明剛愣了一下。他沒有想到老板會這么說,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就答應了。他覺得老板的主意真的是不錯,他不由得在心里感嘆:多么好的主意啊!多么善良的老板啊!
老板返身往帳篷走去。胡明剛馬上理直氣壯地跟了上去。他還想與老板說說,自己是否可能成為歌舞團的一員?他不僅僅只會掃地,他還會幫他們看門收票,維持秩序,如果轉場,還能夠搬運行李道具,他有的是力氣。如果那些女演員再碰到像他這樣的地痞流氓,他還可以充當她們的保護者。這么想的胡明剛自然就和邊上所有的人那么快樂起來。
〔責任編輯 ?宋長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