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
正在來臨。抱病的梅花
也抱著鳥鳴與蝴蝶,這島嶼
這閃光的礁石堆積而成的
盛大迷宮,仿佛一個
死去多年的詞語
在梅樹體內逐漸醒來
我想
從眼睛里,傾倒出
整座山的流泉
這清澈的鳥鳴
這杜鵑花制成的琴弦
這樣的綿長悠揚
暮色里,她們
擁有一小片寂靜的時光
仿佛語言的內核
凝聚起我的悲喜
倒影
魚,在天空游動
魚的尾,魚的胸鰭
幾何學的圓錐與三角
在屋頂與屋頂之間
魚拖著多刺的衣服
犁開天空的封皮
當它來到我的岸邊
這一世的冰涼
這萬家燈火
瞬間逸出我的身體
而水,一路退入臨岐
1.? ?暖鍋,臨岐一味
你看,煮沸的火罐
已代替一片雪
找到了百草
無論黃芩還是半夏
當它們多層次抱成一團
煎熬中被賦予辣的暴虐
鄉愁掃過黃銅的二維碼
那么多患病的人,來這里
領取越來越旺的虛火
是否需要一株山核桃
為一片黑的雪,吐出碧綠的膽汁
是否需要一只養生學的暖鍋
為臨岐熬制一罐青草的味蕾
此刻,虛火,反對著虛火
而百草,已在低處
被一片雪照亮
2.? ?廊橋,臨岐一夜
廊橋下面,進賢溪清澈的流水
晝夜不息。
那些與野火有關的
詞語,偶爾飄過來
零星地,降臨于水面
然而,并不見新的波瀾
雨水的聲音,多么破碎
有人手持百合,也有人
騎上酒杯,仿佛真的存在
一個被稱為“天界”的地方
可以向這個塵世,傾倒
更洶涌的夜色
綠蔭里浮起的廊橋,多么安靜
只有晚風在長廊迂回
廊橋下面,進賢溪清澈的流水,
顧自流淌。一如陳舊的我
3.? ?魁星,臨岐一跳
終于,他們戴上面具
在雨水里跳起來
紅臉,黑臉與白臉
面具背后,是他們
彼此張望的眼睛
偉大的魔鬼,發明了黑夜
他們用一只腳跳進了黑夜
另一只,我沒看到。
這情景,多么像一個假面舞會
破碎的星星與皇后
國王跨上金鑾殿,御筆欽點
誰的美貌,已被急促的鑼點淹沒
而風,一路吹過……
1.? ?覆卮山,謝靈運傾覆的酒杯
要我說
這石頭筑起的天空
更像一只酒杯
倒扣在時間之外
那是誰的手,挖開它的胸腔
滑草場虛無的輪子底下
求救的玫瑰與蟲鳴
西風刮倒的櫻花樹
東風不再將它扶起
冬天的詩學,同樣
無法完成對春天的修飾
而,旋轉的酒杯
早已空無一物
沒有從來,因此
也難有盡頭
2.? ?泉崗,俞家大院的三個一秒鐘
有一秒鐘,像著了火
海子還沒來得及給河流
取完名字
爆炸的蜂群
就已竊取了塵世的幸福
有一秒鐘,風
從左邊刮到右邊
像一個儀式
我們以資本家的身份
為最后的祖國剪彩
有一秒鐘,我們
與山巒一起
隱匿在笑聲里
假裝聽不見河流
依舊在遠方嗚咽
3.? ?青巖—詩人宓可紅的故鄉
是巖石對巖石的復述。
一個孩子,在這里學會
第一個單音詞。
木質窗欞,仿佛被施了魔法
始終保持起飛的姿勢。
這個孩子,曾經騎著它
飛過屋頂
而帶走的月光,永遠只在一瞬間。
這是你的故鄉,金錢松
每天為你搬來鄉愁的金幣
供你在異鄉的銀行揮霍
4.? ?石舍,冷卻的琴鍵
耳鳴,把我們從山頂轟向谷底
暈眩,在這一刻停止
沒有哪一出劇本
可以被時間挽留
燃燒的冰柱,火焰
凝成的骨灰,一只晚歸的
蝴蝶,與時間一起
停在黑暗的崖口
音律匯合,而琴鍵斷開
巨大幕布包裹下的漆黑舞臺
難道還要再燒一次
蝴蝶光明的花紋
才向塵世呈現
11月26日:會飲西白山
1
這因火裂開的山體
如今卻被榧樹林看守
巨石,青苔,冬蟲
只擁有一條圍裙的白雁
......
仿佛神賦予的一粒粒種子
在塵世重新獲得居所
2
為何叫她榧子
為何火山也沒能將她摧毀
為何黑雪的軀體里
我嘗到的卻是她野火的香味
3
冷風吹來細雨,也吹來
“我們身上愛的森林”
眾多的傘,撐開火山的音樂廳
那是誰的二輪摩托
熄火在詞語的喉嚨
我個人的虛無主義:
鼻尖的溫度已被西白山吃掉
4
而實用主義的客廳里
波光重現。我們似乎靠得很近
其實,卻比傍晚遠
比還未到來的夜,更遠。
此時,離我最近的只有胃:
復述著榧子的饑餓與她的生死旅行
5
“如此幸福的一天”
經絡的衣針穿過榧子眼
她的眼與我們的眼如此相似
四顧茫然,無處慰藉
這一天,不相關的事物
都不存在,不相關的山脊線
穿過同一天的雨水
那不可復制的李花與鵝
——2018年3月金庭觀采風記
1
抹去挖掘機的一路轟鳴
蜿蜒的鄉村公路,讓我們確信:
冬天已拖著臃腫的身子
疲憊地離開了河岸
沒有人可以停止春風
吹開石鼓祠兩旁黑黝黝的山坡
一輛淡藍顏色大巴
慢吞吞地把我們送到靈鵝
李花卻等不及我們的到來
早早地覆滿了山谷
她們無所顧忌的開放
仿佛要染白一顆星球
四年級小學生張凱奇
穿著一件與大巴同樣顏色的手工線衣
相對于正午格外熱烈的陽光
他顯得有些沉默寡言
在他的世界里
李花雖然觸手可及
但這種古老的白顯然與他無關
他情愿在停車場
隔著窗玻璃
觀察一個扎著辮子的小女孩
如何爬上一棵開花的李樹
2
從此,帝王命名的金庭觀
一次次在江南煙雨中
在墨水的吟詠聲里反復醒來
向南,海棠壓痛園林
往北,東晉的明月
依舊將羲之墓道洗得夜夜發白
而現在,是白天
春日的陽光無邊無際
一頭歸隱的鵝
承擔著所有疑問
將我們困在一塊碑記前面
在它潦草的筆觸周圍
春風再一次穿過我們的身體
3
……祠堂挨著祠堂
臺門連著臺門
溪水拖著溪水……
1700年以后
東晉的隱居地迷宮一樣
拷問著一撥又一撥游客
請你在畫堂住下來
畫天空,畫飛鳥,畫草木星辰……
請你天天走著小木橋
像大白鵝一樣走
像藍孔雀一樣走……
直至走完3200米鵝卵石街巷
你會覺得,這更像是一次精神探險
彎曲,起伏,清澈……
足以概括你的一生
駱艷英,女,浙江省作協會員。上世紀90年代初期開始詩歌創作,停筆20余年后,與詩歌重逢。有少量作品發表于國內文學雜志。出版有個人詩集《鹿鳴呦呦》 ,詩歌合集《越界與臨在》 。曾獲新昌縣建國四十五周年征文比賽一等獎,新昌縣首屆湖畔風情旅游節征文比賽一等獎,浙江詩人“詩意浙江,走進臨岐”采風文學作品二等獎,第五屆“銅鈴山杯”全國詩歌大賽三等獎等。微眾號《文藝》專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