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景平

歲月塑造了大地上的水土,哲夫塑造了保護水土的人。幾乎是跑遍了中國的水土,哲夫帶了長篇水土生態報告文學新書從北京歸來,我于是看到了他的這部《水土》。
哲夫是中國當代生態環境文學領域創作時間最長、創作數量最多、創作體裁最廣、創作影響最大的綠色作家。人說,《水土》是中國第一部水土保持題材的報告文學作品,我說,《水土》是超越水土保持概念而上升到水土保護意義,甚至超越水土保護概念而上升到生態環保意義的生態環境文學作品,是激揚生態文明人文建樹的鴻篇巨制。
我以為,哲夫的文學創作,經歷了三次轉型——
從文學廣角聚焦到生態環境文學,是哲夫的第一次文學轉型。典型作品有《黑雪》《毒吻》《天獵》《地獵》《人獵》。這時候,哲夫的生態環境文學創作,以虛構的小說故事為主。他虛構黑雪,虛構毒孩子,虛構驚悚悲慘的生態災難,以形象尋找探究呈現生態環境危機的文化根源和人性根源,進而突出生態環境問題的人性批判。人為什么破壞生態污染環境?又為什么短視自私殘酷貪婪?再為什么窮奢極欲無所不做?還為什么殺雞取卵竭澤而漁?答案是人的文化劣根和人性劣根!哲夫剝露、痛擊、批判,痛心疾首、子規啼血,以創造一個個大寓言的方式,揭示一個道理:拯救生態環境危機,根本在于拯救人文失范和人性失落,在于人心的自我救贖,人性的自我救贖,人類的自我救贖。
從生態環境題材虛構聚焦到非虛構,是哲夫的第二次文學轉型。典型作品有《中國檔案》《黃河追蹤》《長江怒語》。哲夫講,他寫環境小說的時候,人們說“瞎編的,假的”。于是他來真的,轉向非虛構的報告文學寫作。他寫黃河,寫長江,寫大江大河的生態破壞,以紀實呈現生態環境危機的人為原因和社會原因,進而突出生態環境問題的人禍批評。他給人看生態環境的嚴重污染和巨大破壞,看社會發展的歷史失誤和現實偏差,看環境治理的嚴重失守和麻木失責,看急功近利的長遠危害和未來隱患,及至看其機制根源和社會根源。哲夫抨擊、鞭笞、刺痛,切膚治傷、刮骨療毒,披露種種令人震驚甚至震撼的生態現實,使人警醒:生態環境危機的關鍵問題,在于人們的人文覺醒和現實行動。
從生態環境的社會批判聚焦人文建樹,是哲夫的第三次文學轉型。代表作有《執政能力》《大愛無敵》《水土中國》。這時候,哲夫將生態環境文學的視角聚焦于“人”。文學是人學,報告文學更是現實的活的人學。他寫官員,寫企業家,寫林林總總的綠色人物,以典型的筆法塑造改善生態環境和建設生態文明的群體,突出生態環境改善的人物形象建樹。
人性批判重要,人禍批評重要,但僅僅于此,顯然不夠,不足以彰顯生態文明建設的人文力量和人學意義。以典型故事讓人看到覺醒和行動的人們終以堅毅的人文追求和人力奮斗,實現著外在生態環境的保護和改善,也實現著內在人文生態的改變和再造,從而獲得生態文明時代的人性完善,這也許就是哲夫生態環境文學創作的終極意義。
可以說,《水土》是哲夫生態環境文學的一次新的呈現。這個新,不僅僅是新作新著的新,而恰恰是生態環境人文建樹的新。他以生態環境文學的人文建樹,給生態環境保護乃至生態文明建設,注入了體現時代形象和精神的新的力量。
以生態意識的人文建樹,注入理念的力量。文學蘊含思想。生態環境文學作家是生態文明建設思想者,其價值在于給世界創造引領綠色人文行動的思想理念。《水土》這部作品,哲夫顯然踐行了這樣的創造和引領,建樹了一種生態文明意義上的水土保護理念。
他說:“地球是什么?地球即水土。江山是什么?江山即水土。生態是什么?生態即水土。環境是什么?環境即水土。水土是一個大生態概念。空氣污染河流污染,所有生態破壞和環境污染,最終污染破壞的其實是水土。一切惡果最終歸結于水土。水土是根本。人們必須深刻認識水土的本質,再也不能漠視水土。”他說:“人類自以為可以毀滅地球,其實,這是人類的狂妄自大。事實是,地球根本不在乎被毀滅,毀滅與重生,對它是件平常事。真正在乎這一切的是人類自己。”他說:“生存觀念決定生活方式,生活方式決定生產方式,生產方式決定生態方式,生態方式的綠色與好壞,將決定人類的命運。”
這樣的理念,無疑是一種廣遠深透的人類大思維和人類大智慧,其突破了狹性意義的水土保持,上升到廣性意義的水土保護,讓水土問題在生態文明意義上實現了現代提升。可以說是重構和升華了水土在社會意識中的概念理念,進而,使現代的水土保護理念成為指向現代社會意識和現代社會行為的深刻導引。
以綠色群體的人文建樹,注入人本的力量。文學既然是人學,那么生態環境文學創作的特質,就在于人的塑造,綠色人物的塑造,綠色人性的塑造。《水土》的創作,在人性批判和人禍批評的沉重里,顯著突出了人的塑造,以人物塑造凸顯了水土保護的人文建樹。于是,我們看到了執政黨領袖、共和國部長、地方政要們的水土保護決策,也看到了水土人物、基層官員、城鄉民眾的水土保護行動,看到了那些流血流汗流失生命與水土流失水土破壞作斗爭的故事,看到了那些年年代代竟至于不惜身家性命護持水土草木的人們。
哲夫重塑了人們視野里陌遠枯燥的水土形象,再造了切近生動的水土人物群雕,展示了鄉村和城市的驚人的水土破壞歷史與現實悲劇,也呈示了城市和鄉村的動人的水土保護現實與發展活劇。我們就從這些人物和故事里,感受到了一種人本的力量。而這種力量,恰恰就是生態環境文學在呈現生態環保工程建設又超越工程建設而注重突出人文建樹的價值所在。
以文學審美的人文建樹,注入文化的力量。文學即審美。生態環境文學創作者最應該是自然生態環境的審美者,也是自然生態環境審美的創造者。哲夫和他的《水土》,以自然生態環境水土草木物人,作為文學抒寫的對象主體和主角,而不是文學發揮的背景和襯托,創造了天地人合一的審美氛圍和審美形象。
就像一部活的“山河志”、活的“水土志”。這部活志告訴我們:天地人分離的時候,世界呈現給我們的是悲戚氛圍和悲慘形象;天地人合一的時候,世界呈現給我們的是喜悅氛圍和喜欣形象。看著那些自然雕造地老天荒的水土歷史地理,那些人禍釀造的嗆天哭地的水土流失現實悲慘,那些人間潛在的激人憂思的水土破壞發展隱患,甚至那些莫大數字排列出的矩陣,足使我們沉重。而看到那些自然生長的地造天設的水土原鄉生態,那些人文創造的驚天泣鬼的水土保護綠色,那些正在勃起的遠景在望的水土保護發展繁華,甚至那些建設者手中的藍圖,也足令我們亢奮。
事實上,由此我們感受到了,當我們漠視和破壞水土的時候,水土給我們災難;當我們珍愛和保護水土的時候,水土給我們欣慰。這無疑是一種真正意義上的天地人合一。這樣的審美給了我們自然生態的人文情懷,而有了這樣的人文情懷,無論水土離你切近,或遠,你都會由衷地悲天憫人心懷天下。
《水土》獨到的地方,根本在于我們讀出一個行動著的哲夫。哲夫從來就不只是一個環保的寫作者,而是一個環保的行動者。當然,寫作也是行動。但我謂之行動者,是說,他是行動著的踐行者,是以行動踐行理念的斗爭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