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類、原則、重構——令狐沖和破洞牛仔褲之大眾文化分析

⊙彭逸韻［蘇州大學， 江蘇 蘇州 215123］

沃·威爾在《我們的后現代的現代》 一書中寫道：“它反對用單一的、固定不變的邏輯、公式和原則，以及普適的規律來說明和統治世界，主張變革和創新，強調開放性和多元性，承認并容忍差異，這個‘它’指的就是后現代。”這句話可以完美地用在令狐沖、破洞牛仔褲，以及大眾文化上。這三個意象都摒棄原本的規則，創造了自身的規律，主張自身的創新，強調主體的多元性。本文試從金庸筆下的非典型性英雄令狐沖和西方后現代意義的代表破洞牛仔褲兩個意向入手，從另類、原則和重構三個角度，來分析令狐沖和破洞牛仔褲的共通點，從而進一步分析兩者顯現出來的深層次的大眾文化的特點。

令狐沖作為金庸武俠小說的代表人物，與傳統意義上的英雄人物不同，他向往自由，生性淡泊，這與他所處的環境產生了矛盾，從而使他陷入了一種與周圍世界格格不入的狀態。他性格的另類、與世俗理解不同的原則和自我對規則的重構組成了令狐沖這個獨特的個體。牛仔褲被視為一種自由的記號，它把穿著者從社會限定的階級、性別中解放出來。而破洞牛仔褲作為牛仔褲的一種進階形式，更加顯示出其對抗的含義。

一、另類

令狐沖的另類體現在很多地方。他身負絕學，因此處處受人誤解，但是因為他另類的個性，從不為自己辯解。他一邊深受病痛之苦，一邊為情所傷；一邊被師父懷疑，一邊對各種紛爭又毫無興趣。令狐沖在跟隨師父去洛陽的路途中，嘗盡了辛酸苦楚，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在這方面，令狐沖的性格起了很大的作用。雖然他始終對小師妹懷有感情，但是因為他本性豁達，所以當他看到岳靈珊和林平之相愛的事實后，心中并沒有嫉恨，只想要岳靈珊過得開心，即使小師妹忘記自己也無所謂。

與岳不群和林平之比起來，令狐沖也是另類的。從外貌上，令狐沖是“長方臉蛋，劍眉薄唇”。令狐沖對待自己心愛的人卻不愛他這點上，表現得如此豁達。如果是岳不群和林平之遇到令狐沖碰到的這種情形，這兩個心機深遠、忍辱負重的人，肯定不會像令狐沖那般豁達，必然會把所受的侮辱和仇恨牢記在心，伺機報仇。

李維斯在19世紀設計出了耐用結實的牛仔褲。牛仔褲風靡于第二次世界大戰，當時美國軍隊指定牛仔褲為美軍的戰服，跟隨美軍深入到了歐洲大陸。

牛仔褲被看作是為非正式的、無階級的、不分男女的，并且是對城市與鄉村都適用的服飾；穿牛仔褲是給自己印上一種自由的記號，從社會學意義來說，就是把人從對個人強加的限制與身份認同的約束中解放出來。

牛仔褲風靡一時，而且經久不衰。到了現在，如果牛仔褲想要表達出社會對抗的意義，甚至想要更進一步表現出一種社會抵抗的姿態，那么，人們就對牛仔褲用某種方式加以損毀——比如扎染顏料、上花色、不規則的漂白或者是把它撕破。破舊的牛仔服飾不但不影響穿著的實用功能，而且帶有特殊的味道——另類、叛逆、不羈，同時還滿足人內心深處“破壞”的欲望。

二、原則

如果說“完好無損”的牛仔褲所包含的是當代美國服飾共享的意義，那么，破壞牛仔褲的完整性，就成為使自身與那些價值觀念保持距離的一種方式。但是，這樣的一種保持距離的方式，并不是全然的放棄和決裂。穿破洞牛仔褲的人所穿的還是牛仔褲，而不是其他褲子。

“不同樣式的服飾與身體的關聯，又以其特有的符號象征性特質，表征著人的身體極其欲望與訴求，以及與這種欲求相關聯的社會與文化意義。即使在現當代，激進與反叛的社會行為往往也是以奇裝異服來表達訴求的。服飾符碼的混亂既顛覆著社會與文化秩序，因此又會受到既有服裝制度與文化的壓制”。從這點上可以說，破洞牛仔褲并不是對牛仔褲的顛覆和重置，并不是另一種服裝的呈現形式，它還是遵循了一定原有的規則，不過是對原有的規則做了一些改變而已。

令狐沖在這一方面和破洞牛仔褲有著相同的特性。他向往自由，不在乎別人的看法，甚至漠視一些規矩，不想成為傳統意義上的大英雄。但是，即使他身上有一些缺點，他實質上還是一位君子，是一位重感情的人，是傳統意義上的“隱士”。

為了報答任盈盈對待自己的恩情，令狐沖率領朋友前往少林寺救人。雖然明知少林寺不好對付，也一往無前，即使犧牲生命也在所不惜。在路途中，令狐沖遭到武當派的阻攔，被逼比劍，險勝武當掌門沖虛道長。沖虛道長又提出了很多條件，比如說服少林寺相授“易筋經”、治療令狐沖因學習“吸星大法”所遭受到的痛楚、來說服岳不群讓令狐沖重歸華山，等等，希望讓令狐沖放棄救任盈盈。面對如此誘人的回報，令狐沖“不以性命為重，不以師門為重，不以前程為重只是要救出任盈盈”。

令狐沖很清楚真正的底線和原則，并且會態度堅決地遵守。他只是反對人們為了爭權奪利而指定不必要的規矩，而那些他認為的底線和原則，也正是對我們而言很重要的道義道德，嚴格遵守雖然痛苦，但從沒有想過放棄，人的高貴正是體現于此。

令狐沖的原則，不是姓名，不是師門，不是前程，是道義，是別人舍身為他，那他即使粉身碎骨也要報恩。從這點上來說，他的原則也是“另類”的，與他師父不同，與林平之也不同。

三、重構

牛仔褲是美國拓荒精神的外延。牛仔的歷史可以追溯到美國19世紀的西進運動，他們是北美大陸西部的游牧人，致力于美國西部開發，也象征著自由、勇敢的美國文化。牛仔褲作為不可缺少的要素之一，最初的設計理念是從實用角度來考慮的，需要迎合牛仔常年辛苦勞作、騎馬的需求，選取的布料堅實耐磨、便于洗滌，能夠適應西部惡劣的自然環境。

追溯牛仔褲的歷史可以發現，它最初的用途是為男性設計的。直到20世紀初，有少數的美國女大學生用牛仔褲取代傳統裙裝。隨著“二戰”后美國經濟的發展和女權意識的覺醒，更多女性走上社會以求獲得與男性一樣的地位，并且希望不必通過束縛自己來取悅男性。由于這種心理的驅使，牛仔褲這種簡單的中性服飾便在女性世界中受到了歡迎。從中可以看出，經過時間的遷移，牛仔褲已經改變了單純的西部牛仔意向，其意指已經發展到包括性別、社會地位等區域。

在服裝藝術領域，后現代主義體現在許多的方面。這是因為身體與衣服屬于意指關系，身體作為一種純粹的感覺能力是不能意指的，而衣服保證了信息從感覺到意義的傳遞。因此，服飾具有十分重要的表意功能，它的各種構成因素，包括面料、顏色和形狀，都隱含著一定象征含義。

破洞牛仔褲這一服飾類型，本質上是人自我意識的覺醒，象征著人與外界事物產生矛盾后的復發，由此引申出對改變規則的追求，希望通過這種強硬的手段來達到對傳統的撞擊。

從以上論述的令狐沖的兩個特點：另類和原則，可以看出，金庸在塑造令狐沖這一人物形象時，已經對中國傳統意義上的英雄形象進行了重構。

令狐沖不是一個扁平的人物形象，而是一個圓形的人物形象，他在追求自由的同時，對于原則又有自己的堅守。在令狐沖身上體現了傳統文化中的矛盾沖突，即既有儒家文化中的“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又有對道家文化中“無為清凈”的向往。

令狐沖這一人物形象和破洞牛仔褲這一服飾現象都體現著大眾文化的特點。大眾文化與精英文化相比，是另類的。大眾文化有商業性，將文化產品當作商品，其制作文化的目的在于盈利。在大眾文化的觀點里，文化和其他物質一樣，可以批量生產。但是大眾文化并不是對文學的全然棄絕，大眾文化中也包含著文學性。大眾文化更是對文化的一次重構，另類與原則成就了它的獨特性。

① 張賢根：《遮蔽與顯露的游戲：服飾藝術與身體美學》，武漢大學出版社2017年版，第5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