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女性選擇“和自己結婚”

Motoko Rich

在日本東京，一位新娘穿著一件生日蛋糕似的長裙，上身是扇貝形的胸衣，下面則是用圈環撐起的寬大裙擺。她還在黑色短發外戴了一塊面紗。婚禮馬上就要開始了，她靜靜站在樓梯上，等待下樓進入會場。

這不是一場慶祝新人喜結連理的傳統婚禮。2018年在東京某時尚街區的一間宴會廳里，近30位好友齊聚一堂，共同見證31歲的花岡早苗（Sanae Hanaoka）公開表白她對自己單身狀態的愛情宣言。

花岡獨自一人站在臺上，感謝眾人參加她的單身婚禮。她說：“我想知道怎樣才能獨立生活，我想依靠自己的力量。”

不久前，25歲仍未婚的日本女性會被嘲諷為“圣誕蛋糕”，因為這種糕點過了12月25日就賣不出去了。

而現在，越來越多的日本女性推遲或放棄結婚，不愿過許多人眼中單調乏味的居家生活，這種赤裸裸的蔑稱也正在逐漸消失。

在日本，參與勞動的女性比例比往年任何時候都高，但社會觀念沒有跟上：人們依舊認為家庭主婦應該承擔大部分家務，負責照看孩子和老人。這一因素也阻礙了許多女性的職場發展。

日本女性受夠了這種雙重標準，越來越多的人干脆選擇不結婚，轉而投入到工作中，享受重新找回的自由。不過這也讓那些一心想要扭轉日本人口下降趨勢的政客擔憂不已。

日本政府的人口普查數據顯示，在1990年代中期，日本每20名女性中只有1人沒有在50歲之前結過婚。但到了2015年，也就是有最新數據可查的一年里，情況發生了巨大變化，有1/7的女性到了50歲時仍未結婚。

在35至39歲間的女性中，這個比例甚至更高：有近1/4的人從未結過婚。而20年前這個數字僅為10%左右。

鮮明的反差促使越來越多的商家開始為單身人士，特別是單身女性提供服務。日本出現了設有單身女士專區的卡拉OK廳、適合一個人用餐的餐廳，以及針對打算自己買房或租房的女性的公寓樓組；旅行社推出了為單身女性設計的旅游線路；攝影工作室則可以讓女性穿上婚紗，拍攝單人結婚照。

49歲的增田嘉代子（Kayoko Masuda）表示：“我想，要是結婚了，我就得做更多的家務。”這位漫畫家來到東京一家單身卡拉OK廳One Kara，獨自在包間里低聲哼唱。這里為女性開辟了專區，外面的移動門上寫著“女士專用”的字樣。

據日本政府估計，2018年結婚人數創下了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的最低水平，也是日本結婚率連續第六年下降。所以不足為奇的是，在這個很少有人選擇非婚生子的國家，新生兒人口也在不斷下降。去年日本新生人口降到了自1899年有記錄以來的最低點。

地方政府急于鼓勵人們結婚、提高生育率，并已發起了為單身男女牽線搭橋的運動。由東京都廳（Tokyo Metropolitan Government）贊助的相親游和研討班廣告這樣寫道：“我們正在努力培養婚姻觀念。”

但對越來越多的日本女性而言，單身意味著解放。在傳統上，她們的身份一直受限于她們與男性、子女和其他家庭成員的關系。

“她們一結婚就得放棄很多東西，比如自由還有獨立。”東京上智大學法學部教授三浦麻里（音）表示。

這一轉變與日本勞動力結構的變化息息相關。目前，15至64歲的女性中有近70%擁有工作。但她們的事業常常受到繁重的家務拖累，她們得按日托中心的要求為孩子記錄詳細日志，準備大家都覺得日本女性應該做好的精致便當，監督孩子完成課內外作業并簽名，晾曬各種衣服（因為有烘干機的家庭很少）。

盡管一些男性表示愿意分擔更多家務，日本政府也敦促日企改變高強度的企業文化，員工仍要把大部分醒著的時間花在工作上，所以許多男性無法在家庭生活中投入太多精力。

京都外國語大學社會學教授根本久美子（Kumiko Nemoto）說：“顯然許多有工作的女性很難找到一個能分擔家務的男人。”

她還表示，日本以消費為導向的文化也意味著，有錢的單身職業女性可以找到各種活動和情感宣泄渠道，這是她們的母親或祖母所沒有的。值得注意的是，日本女性已不再需要依靠丈夫獲得經濟保障。

49歲的松井美紀（Miki Matsui）是東京一家出版社的社長，在她看來，女人結婚的一個原因是為了擁有穩定的經濟來源。她表示：“我不在意過一個人的生活，也沒有經濟上的擔憂。所以我沒必要把自己逼到墻角，為了經濟原因而結 婚。”

不想要孩子的女性通常也覺得婚姻沒有太大意義。雖然日本單身母親的數量在不斷攀升，但其中很多是離婚婦女，而不是選擇獨自養育孩子的女性。

哈佛大學專攻當代日本社會研究的社會學教授瑪麗·布林頓（Mary C. Brinton）認為：“說日本人都是為了生孩子而結婚并不夸張。在日本，如果你不打算生孩子，那么要結婚的理由就不多 了。”

不過保持單身也要付出代價。去年舉辦了單身婚禮的花岡與兩個室友合住在東京郊區一間破舊的房子里。每當寂寞涌上心頭，她就會找出婚禮錄像，提醒自己還有一群支持她和愛她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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