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孕后，婆婆來了

孟麗萍

發現懷孕的時候，媽媽剛過世不久，失去一個最親的親人又將迎來另一個至親，這場生命的輪回讓我百感交集、情緒起伏難平。

婆婆擔心我和孩子的健康，三天兩頭從老家帶著殺好的鴿子、土雞，風塵仆仆地來到我家里為我做飯。但其實，婚后我和婆婆相處的時間并不多，她突然這么頻繁地與我們生活在一起，我很不適應。一些家務上的小事兒，婆婆做得不太到位，我委婉地提醒過她一兩次，她總是不以為意。我臉上就掛不住了。

一天，婆婆做完午飯，我拿起一只碗去盛飯，發現碗上留有食物殘渣，還有一股難聞的腥味。“媽，碗沒洗干凈，很難聞。”我胃里一陣惡心，忍不住抱怨。“我用洗潔精洗過的呀，我聞聞！”婆婆一把拿過我手里的碗，湊近聞了聞說：“沒什么味兒啊，你有孕在身，對什么都敏感?！?/p>

我的火氣騰地就上來了，讓婆婆再洗一遍碗。她沒說什么，把早上洗過的碗全部放進水池，重新沖洗了一遍又一遍。

懷孕初期，我胃口不好而且口味易變，婆婆想方設法變換著菜譜。見我愛喝鯽魚湯，她起個大早跑到遠郊市場買回來新鮮的野生鯽魚。但當她把熱騰騰的鯽魚湯端到我面前的時候，我只喝了一口，就搖頭說不好喝，還忍不住說了句“還是我媽做得好吃。”

婆婆沒說話，低頭尷尬地笑了笑。老公當場就對我發火了：“你咋這么矯情呢，我媽辛辛苦苦給你燉出來。你還挑三揀四的！”當著婆婆的面，被老公這么一說，我委屈又憤怒，忍不住號啕大哭。

婆婆趕緊過來打圓場：“她是胃口不好嘛，不好喝咱就不喝唄！”我是孕婦，我最大，婆婆的遷就讓我覺得理所當然，我賭著氣轉身鉆進了房間，直到婆婆拉著老公來跟我道歉，我才出來吃晚飯。

熬過了3個月，我的胃口逐漸好轉，睡得也香。沒過多久，肚皮就氣球般地鼓脹了起來。那段時間，老公工作很忙，不能陪我，婆婆擔心我一個人去產檢不方便，執意要陪著我去。

有一次，醫院的電梯壞了，各種化驗、交費，我和婆婆只能一起樓上樓下地跑。每爬上一層樓，婆婆總要一手叉著腰，另一只手捂住胸口大口喘著氣，休息好一會兒，看起來比我這個大肚子還要吃力。婆婆到底年齡大了，體力不支，當時我是這么想的。

那天晚上，我去婆婆房間找東西，無意間在她床頭柜里發現了一瓶治療心臟房顫的藥。想到她白天在醫院爬樓梯的表現，我才知道婆婆有心臟病。把這事兒悄悄告訴老公，他說：“我媽讓我別把她的病情告訴你，她怕你知道了擔心，醫生說她這病要吃一輩子的藥，平時不能太累?！?/p>

聽完老公的話，想到我平日的矯情，心里很不是滋味。婆婆這位老母親無私地照顧著我—未來的新母親，同為母親，應該惺惺相惜才對，而我卻仗著自己身體不適，動不動跟她使小性子。婆婆忙這忙那，我一直覺得理所當然，從來沒說過一句感謝的話。但是，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婆婆沒有理由這樣伺候，要是我的兒女將來也這樣對待我，我心里會好受嗎？

第二天，吃完晚飯，我搶在婆婆前面收拾好碗筷，還執意把碗洗了。婆婆亦步亦趨地跟在我身后，插空幫我打下手。把碗筷放進消毒柜后，我轉身，拉起婆婆的手，真誠地對她說：“媽，這些家務我還能做，您以后可不準再包辦了。需要您的話我也不會客氣的！”婆婆嘟囔著說：“這孩子，是在攆我走嗎？”我搖頭，說：“這么長時間謝謝您了！而且孩子落地后，需要您的地方多的是！”她笑了，眼里分明有淚光。

我低頭，輕輕地撫摸著肚子，柔聲對即將出生的孩子說：“寶貝，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是媽媽。這個媽媽，除了親生媽媽外，還有你未來愛人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