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火災引發的關注

謝祎莎

AS-31深潛器可能的結構，由“沉默海岸”博客公布

2019年7月1日，俄羅斯AS-31號核動力深潛器在對海底地形進行測量過程中發生火災，造成14名海軍軍官死亡。AS-31深潛器失事引發俄國內外高度關注，人們在對犧牲乘員扼腕嘆息的同時，也不禁產生疑問：這是一種什么樣的裝備？俄羅斯用它來做什么？為什么此前對其情況嚴格保密，失事后對起火的原因和細節也三緘其口，而普京總統卻稱“重大損失”呢？

身世神秘

AS-31核動力深潛器是俄羅斯最為神秘的水下裝備之一，按俄海軍的分類標準稱為深潛器，上世紀80年代由蘇聯孔雀石設計局研制，項目編號10831，早期代號為AS-12“便門”。有消息稱其在北約的武器裝備編號為NORSUB-5。因非同尋常的設計構造，AS-31被俄海軍稱作“洛沙里克”（意為“小球”）。雖然“洛沙里克”不是官方的正式命名，但卻被廣泛傳播，媒體也多使用這個名字。

AS-31核動力深潛器技術項目于1988-1990年完成立項并獲得批準。在開發項目的同時，蘇聯也開始研制AS-31攜載的各種設備。1991年，根據訂貨方的技術任務，對AS-31固殼進行了技術調整，調整后的技術設計方案于1992年提交并完成答辯。

蘇聯北方機械制造廠也在1988年開始為建造AS-31進行技術儲備和生產準備。1990年7月16日，在北方機械制造廠“保密”的第42號車間開工建造。由于缺乏資金，該項目曾于20世紀90年代中期暫停。不過，AS-31最終在2003年8月5日建成并下水。下水儀式按蘇聯的傳統方式進行，只有與AS-31建造直接相關的訂貨方代表、“孔雀石”設計局的開發人員以及北方機械制造廠的專家參加了儀式。在蘇聯時代，核潛艇通常在夜間從工廠車間駛出。蘇聯相信通過這種方式下水，美國無法發現投入運行的核潛艇的確切數量，也無法從太空中獲取蘇聯出新核潛艇的高質量圖像。

“隱蔽海岸”博客發布的AS-31深潛器外形與內部結構

俄海軍北莫爾斯克基地，AS-31深潛器和“別爾哥羅德”號潛艇儲存地

蘇聯解體后，“奧倫堡”號戰略核潛艇進行了改裝，拆掉潛射彈道導彈艙，用特種載荷艙替代，艇長增大10米至20米

“莫斯科郊外”號特種核潛艇是一種尺寸較小的核潛艇，水面排水量550～1600噸

2004-2007年，在白海、巴倫支海、格陵蘭和挪威海域進行了AS-31的工廠試驗和深海測試。2009年秋季國家試驗計劃全部完成，在2010年或者之后進入北方艦隊服役。

2012年2月，AS-31深潛器進行了維修，額外配備了用于海底地震剖面的測深設備，包括測量海底沉積物深度的側掃聲吶和輪廓儀，為參加北極科考做準備，9月底參加了俄羅斯的“北極2012”研究性考察。

AS-31深潛器至今唯一面世的照片是2015年1月流出的，當時《英國瘋狂汽車秀》雜志記者正在俄羅斯白海岸邊拍攝新式越野車的寫真，這艘神秘的深潛器悄無聲息地闖進了記者的鏡頭。2019年7月1日它在科拉半島附近水下發生火災后，回到位于摩爾曼斯克州北莫爾斯克市的海軍基地。俄國防部長紹伊古稱，AS-31深潛器本身可以修復，目前正對修復工作的期限和工作量展開評估。

結構獨特

俄羅斯至今沒有正式公布過AS-31深潛器的詳細信息，只能根據俄及國外媒體報道，大致研斷其結構性能。

AS-31深潛器外形與潛艇類似，總長度69米（也有資料稱60米、63米、70米、73米），寬度為7米。它的結構十分特殊，由7個直徑約6米的鈦合金球體艙組成，因而被冠以“壓縮包”的綽號。這些球體艙相對獨立，通過連接頭串聯起來。球體內的總空間大約1000立方米，用于搭載乘員和設備。據推測，在尾部的球體艙中裝載的是核動力裝置。為增強水下作業能力，AS-31配備了包括側掃聲吶在內的較為齊全的水聲系統，另外還安裝了機械手，可以在海底進行施工、抓取水下樣本等。

AS-31深潛器水下航行速度為30節（另有資料稱40節），排水量2000噸，可自行下潛至6000米的深度。自持力取決于擔負的任務，從幾天至幾個月不等。雖為深水設備，AS-31實質上是一艘小型核動力潛艇，也可以不使用運載工具。僅在進行長途機動或執行長期任務時，需要使用特種核潛艇來運送。

AS-31乘員組人員25名，全部都是海軍軍官。據俄羅斯媒體稱，這些海軍軍官都經過了最嚴格的選拔，不僅具備5年以上軍齡，還有不遜于宇航員的身體素質。可上潛艇工作5年而身體沒毛病的人很少，因此過關比例達到50：1。候選人先要去所在艦隊的醫務委員會接受深水潛水考核，再去艦隊醫院進行全面身體檢查，接下來每年接受為期兩周的住院檢查，健康狀況哪怕差一點點就會被淘汰。此次AS-31深潛器失火事故中死亡的14人中，有7名上校，其中2人曾獲得俄全國最高榮譽——“俄羅斯英雄”稱號。另外7人是3名海軍中校、2名海軍少校、1名海軍大尉和1名中校軍醫。

運載工具

AS-31深潛器的運載工具有3艘特種核潛艇，為09786型BS-136“奧倫堡”號、09787型BS-64“莫斯科郊外”號和09852型“別爾哥羅德”號。

俄羅斯對D-3級K-129“奧倫堡”號戰略核潛艇重新進行了設計改造，以用作AS-31深潛器的運載工具。1994年至2002年在“小星星”船舶修理廠進行改造。核潛艇彈道導彈發射裝置在該廠拆除。此外，還改進了K-129號核潛艇的設計結構，改進下潛深度達到1000米。AS-31深潛器固定在核潛艇的下面。經改進的K-129號核潛艇代號為BS-136“奧倫堡”，編列于俄海軍北方艦隊。在2012年北極考察期間，“奧倫堡”號核潛艇在北極浮出水面的照片，曾經出現在媒體上。

BS-64“莫斯科郊外”號由D-4級K-64號戰略核潛艇改造而成。改造從1999年開始，戰術編號由K-64改為BS-64，潛艇上的導彈艙被拆除，安裝了專用設備艙和深潛器乘員生活艙。2016年12月26日，完成改造的“莫斯科郊外”號交付俄海軍北方艦隊。

“別爾哥羅德”號在949A型“安泰”級巡航導彈核潛艇（北約代號“奧斯卡”2級）基礎上研制。1992年7月由北方機械制造廠開工建造，2012年前曾經被打入冷宮。今年4月23日，在北方造船廠舉行了“別爾哥羅德”號的下水儀式。該型核潛艇水面航速為15節，水下航速最大33節，工作下潛深度420米，最大下潛深度500米，自持力120晝夜，乘員130人，可攜載6部“波塞冬”核魚雷。2015年11月11日，俄研制“狀態”6核魚雷情況被“意外”泄露時，在俄國防部“星星”電視臺播放的視頻中，就曾經有畫面顯示在其下部固定有一艘小型核潛艇，但此后這段視頻被刪除了。

“別爾哥羅德號”特種核潛艇，于2019年4月23日下水，未來兩年與“波塞冬”核魚雷完成聯合試驗后，將裝備俄海軍

列裝部署

AS-31深潛器在編制上隸屬北方艦隊的深水部隊，部署在俄海軍北莫爾斯克市的潛艇基地。北方艦隊的深水部隊是師級單位，于2018年1月在加吉耶沃第29獨立潛艇中隊基礎上組建，裝備有AS-5、AS-13、AS-21、AS-23、AS-31、AS-35深潛器，“奧倫堡”號、“莫斯科郊外”號和“別爾哥羅德”號特種核潛艇，以及核動力深水作業艇和大量能摧毀北約水下設施的無人潛航器。

AS-31深潛器雖然編列在北方艦隊，但卻為俄國防部深海研究總局服務。深海研究總局是俄軍的一個保密程度較高的機構，由俄國防部長直接指揮。深海研究總局工作人員獲得“俄羅斯英雄”稱號的百分比率，與航天員隊伍中獲得該稱號人員的百分比率相當。此次遇難的14名AS-31乘員中，有4名被迫授予“俄羅斯英雄”稱號。深海研究總局從事海洋學、水形學和水文學等研究。除科學研究外，還要為海軍執行多項附加任務，包括搜集敵方武器裝備方面的偵察情報;防護和維修俄羅斯的深海通信線路，向敵對國的光纖線路接入海底光纜進行竊聽;從海底搜索和打撈試驗或者事故后留在海底的秘密武器裝備殘余部分，包括沉船、墜落衛星和飛機上的設備等。

“莫斯科效外” 號特種核潛艇與AS系列深潛器長度對比

用途玄奧

長期以來，俄羅斯對AS-31深潛器的用途諱莫如深。此次AS-31失火后，國防部稱其當時“正在俄羅斯領海某海域進行科研工作”。但俄國內外專家與媒體對這種解釋并不買帳，對于AS-31深潛器當時究竟“在干什么”，各種說法與揣測甚囂塵上，其可能擔負的各種任務也都被深挖出來。

實施大陸架勘探考察

據俄羅斯評估，北極地區的羅蒙諾索夫和門捷列夫海脊區域水下總面積約為120萬平方千米，是俄大陸架自然部分的延續。俄自然資源部認為，該區域的碳氫化合物儲量達到50億噸標準油，也就是占世界石油儲量的12%，政治和經濟重要性不容低估。2012年9月底，俄羅斯組織實施了“北極2012”研究性考察。AS-31深潛器由“奧倫堡”號核潛艇運載參加了這次勘探，在20天的時間里收集了2500-3000千米深的巖土樣本。后經分析檢測，俄羅斯將其作為羅蒙諾索夫和門捷列夫海脊是俄羅斯大陸架延伸的證據，向聯合國海洋法委員會提交申請，以擴大俄羅斯控制北極地區的面積。目前，聯合國已經開始考慮俄羅斯關于擴大大陸架邊界的提議。大陸架范圍擴大后，俄羅斯的資源前景將更為廣闊。但AS-31深潛器2019年失事行動的目的任務，顯然不在于此。因為當時AS-31深潛器距離科拉半島很近，下潛深度也只有300米，在這種深度的海底很難取得對俄有益的證明材料。

“琥珀”號海洋調查船2015年在俄海軍服役，專門運用小型潛水器在海底展開調查任務

“AS-31”號核動力深潛器的運載工具“奧倫堡”號特種核潛艇

進行“波塞冬”核魚雷試驗

2018年初，普京在國情咨文中曾公開數款先進武器裝備，其中包括可攜帶核彈頭的“波塞冬”核魚雷。“別爾哥羅德”號核潛艇是“波塞冬”核魚雷的首艘運載工具，每艘可攜6枚。今年，“別爾哥羅德”號已在北方機械制造廠下水。按照俄軍計劃，今年夏天將與“波塞冬”進行聯合測試。有消息認為，俄在此次巴倫支海的活動中，進行了武器系統的聯合試驗和運用演示，但活動因新型武器試驗的成功或者失敗而中斷。

技術設備測試演練

俄羅斯國防部稱，AS-31深潛器此次失事時正在進行水下深度測量。但是在距離挪威邊境幾十千米的科拉半島附近進行深度測量比較令人費解。俄國防部應已經掌握這些區域的海底環境，否則也無法使“波塞冬”核魚雷具備自主能力，特別是在未開發的海洋深處。而使用AS-31在300米深度進行水文作業顯然是“大材小用”，似乎也完全沒有必要。因此，在科拉半島海岸附近將AS-31用于水文作業，唯一的意義可能就是技術設備開發測試或演習操練。

試驗海底通信監測系統運輸使用方法

也有觀點認為，AS-31深潛器用于試驗海底布設設備的運輸和使用方法。這些設備各有用途，例如在俄羅斯潛艇離開科拉半島、駛向北大西洋時，用于對外國潛艇以及位于連接格陵蘭島和不列顛群島線上的美國反潛水聲系統SOSUS進行聲學誘騙，監聽外國潛艇發出的聲信號。另一種可能是AS-31對SOSUS系統、水下民用和軍用通信電纜進行破壞和竊取信息。西方普遍認為，此次AS-31最有可能的是在執行這類任務。因為事故發生在俄羅斯國防部深海研究總局潛艇的夏季使用期間，也就是這些潛艇進入在北大西洋之前。

但俄媒體則認為，雖然可以使用AS-31進行此類工作，但從安全角度講似乎就沒有必要了。原因是深海研究總局擁有一艘先進的“琥珀”號海洋研究船，其可作為載人非核自主深潛器“羅斯”和“領事”號（二者均可達到6000米潛深）的運載工具，同時還能攜載“和平”號深潛器。“琥珀”號于2017年3月參加了打撈米格-29KR和蘇-33機載設備的行動，這些飛機是庫茲涅佐夫號航母的艦載機，分別于2016年11月和12月在地中海失事。而在更早的2016年10月，這艘船曾在敘利亞海岸附近被發現，而那里正是海底通信線路所在的位置。

部署“和諧”全球聲吶跟蹤系統

AS-31深潛器最有可能的一種應用，是部署俄羅斯“和諧”全球聲吶跟蹤系統。“和諧”全球聲吶跟蹤系統是一個海底機器人工作站網絡，能在-10～+45℃的溫度范圍內自主工作。該系統將利用聲吶儀對全球大洋進行監測。一旦發現目標，就通過電纜將信號傳遞給漂浮在水面上的浮標，然后再由浮標通過衛星將數據傳送給指揮點。工作站可對上百千米內的水域進行監控，在必要時自主關閉并被途經的潛艇收起。AS-31可能是用于為“和諧”系統補充改進的MGK-608海底固定聲吶組件。“別爾哥羅德”號核潛艇是“和諧”系統機器人工作站的運載工具。“和諧”系統將于2020年前部署，其控制基站位于新地島的“白色海灣”，但是海底機器人工作站的試驗場在北莫爾斯克的“迂途灣”，距AS-31“洛沙里克”的失事地點不遠。

【編輯/何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