蟻工

曾舒倩

我收拾地板上的魚骨，一群黑壓壓的東西從角落冒出來，似乎受到某種吸引，從墻角往客廳中央聚集。母親催促我打掃，她還沒發現腳下有一群螞蟻，我連連應好，眼睛卻看向地板，它們繞過了我母親的腳，怕被其他人發現，選擇周旋，翻山越嶺地爬桌角，在幾個人腳底下求生存，削蘋果皮的，抖腿的，也有帶火星的香煙末隨時掉落。幾平米的空間里，我們走路只需輕輕踮腳，螞蟻卻要拼盡全力。那兩排長黑點快速移動，隊伍依然整齊，我看得出神，它們卻停下來商量戰術，然后包圍成圓，我走近看到圓中間有好多根魚骨。

它們嘗了一下魚骨上殘留的湯汁，開心地分工合作，馱著比自己重量大幾十倍的魚骨，我用幾乎半跪的姿勢，手拿放大鏡才看清它們扛魚骨的過程。螞蟻的手和我們的頭發一樣細，體重輕到可忽略不計，要是幾腳踩下去，它們的計劃就失敗了。

我跟著它們走，它們沒有原路返回，而是轉很多彎，想甩掉我這個麻煩，畢竟大工程里的工人都不希望陌生人知道秘密基地，見我不依不饒，也隨我跟著了。蟻工們朝門口的方向爬，最前面的幾只先到達，看到沒人身子往后仰，提示全隊加快步伐，大理石門檻有十多厘米高，運送最大的魚骨時受到阻礙，門檻太高太滑，蟻工們連同魚骨都掉下來，最后面的蟻工被魚骨砸的不輕，起來時暈頭轉向。蟻工們讓我心生敬意，它們是拳擊場的選手，被打趴下只要還沒倒計時，就能站起來，就有可能贏。

小魚骨陸續運送出去，我以為它們接連失敗，會滿足于小魚骨，就此放棄最大的魚骨。負責大魚骨的蟻工們停在原地，好像在等什么，不出所料運小魚骨的蟻工都回來了。它們想到了新策略，一半蟻工在門檻下方，一半蟻工在門檻上方，手拉腳的形式搭成橋，托起大魚骨和向上拉，長橋還是會左右晃動，但始終沒有散落。大魚骨慢慢和門檻拉開角度，重力落到了門檻上的蟻工，門檻下的蟻工見勢爬上去，全往上拉，往后退，我聽不到大魚骨摔在門口的聲音，但蟻工都被聲波震撼到了，背緊貼著地板，目光里燒滿希望，此時它們已經在規劃怎么打磨這根大魚骨，興致昂揚地往柴堆的深處走，到最后我完全看不到它們的身影。大魚骨很快運到基地，可能作為頂梁或者柱子，不論用做什么，都能發揮最大的用處。

很多次我用吃剩的面包屑和魚骨放在柴堆門口，很快就有蟻工探頭探腦地出來，把食物運送到家里。蟻工無處不在，當我寫作業的時候，目睹它們大搖大擺地經過，我戲弄它們，用筆蓋蓋住一只蟻工，它幾分鐘都一動不動，我以為它死了，慢慢打開筆蓋，它又馬上逃走，這樣游戲幾次，我也和它們混熟了。蟻工幫我處理食物殘渣，我在一旁不打擾它們工作，裝作沒看到，也是一種和平共處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