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山帖（組詩）

耿翔

我們爬過的山

山上有很多風景，我們不會看

山上有很多東西，被我們采光

我們爬過的山

就在一片，小平原的盡頭

它不高不矮，就像土地扔出的一塊累贅

它也不卑不亢，總會在地上地下

生長一些人和野獸，爭搶的食物

求神問佛，我們在它身上

跑破的鞋，可以堆成

一座像它，一樣的小山

我們在平原上，緊張地種地

卻在山里，悠閑地放牧我們的牛羊和馬群

季節(jié)在身邊，踩不亂山里的節(jié)奏

一朵云，帶著一朵野花

在我們的盲目里，被冷落在天上

破敗在路邊，是先前的

爬山人，用一堆泥巴

捏塑的自己

山上有很多神仙，被我們冷落

山上有很多天象，我們破不了

仰山帖

秦嶺在遠處，高大地站著

秦嶺看不見，這些也在遠處

巴望它的山

我們能看見，看見它側(cè)著土黃的身體

在小平原的盡頭，有些孤獨地站著

它沒有坐地，形成一道山脈

蒼茫的大地上，它只是

一段山河的附屬。找礦的人

卻在它嶙峋的瘦骨上

踩到了，一座煤礦

多余的礦尾

祖先，沒有踩到礦脈

祖先安心地種地。迎合找礦的人

我們踩到了礦尾，卻從此放下了種地

多少年后，一切都被霧霾揭穿

被我們?yōu)E采的，是我們需要礦物

滋養(yǎng)的身體。金屬從血液里

流走，金屬開始

污染我們

秦嶺在遠處，看見我們的懺悔

如能提筆，一定代為天下群山

揮寫一卷：仰山帖

回到他們中間

我曾像它們一樣，把自己

當成歸隱者，一個人守在

一座山里

守在它們中的，山花

開敗了自己，蟲子也進入到冬眠

我一個人困守著的山頂上，只有它們

能代替那些，來去自由的神靈

引導我，接近天上的云朵

而埋沒在，煙火中的山下

讓大雪，執(zhí)手看見

生活的低沉

也是我，遠在山頂

一眼看見的人間，也是山花和蟲子

年年趕來，年年死去的人間

而埋沒其中，那些心里

有苦訴說不出的人，天天看著

死亡生活。回到他們中間

我要活夠，我愛

他們的年齡

那個時候，我看見的

山花和蟲子，一定是死去

活過來的他們

像草料一樣

不在山里，你看不到

一陣大風，刮過你行走著的山澗

會帶來的壯舉

那個時候，一切巨物

都像草料一樣，被大風之馬

施展出饑餓中的力量，瞬間吞食一空

那些沉重得，能壓垮一座

山峰的石頭，也是一把被大風

揉搓軟的草料。天地之間

大風如馬，馬蹄過處

山河一片狼藉

久居山里，你會發(fā)現(xiàn)

饑餓在所有動物身上，也像一場大風

隨時刮起。叼在狐貍嘴邊的

一只兔子，是狐貍的草料

所有血腥，都被大山

在夜里咽下。流過山澗

一條河，被誰暢飲

而大風過后，這些你不

認識的草木，卻以中藥的名義

穿行在你的胃里

責任編輯 張 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