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國（組詩）

梁士霞

有山，有水，有枝頭喜鵲叫喳喳

有雪，有梅，有荷塘疏影水清淺

從未走失，偶爾離開

一如當年，歸來仍是當年

從未懊悔固守初心，與歲月和睦相處

把自己寵成戴蝴蝶結的小女孩

從不嫌棄羊群和漂泊的人

從不放棄夢想，像時間的拓荒者不忘四季

夢里，菜園結滿長長的豆角

鳥飛回千山，萬徑變成綠皮火車的軌道

從不懷疑時節有序，人有慈心

福是一場仁厚的春江水暖，我們都在

奔跑與倦意

我并不打算在房市里徹底翻身

我只是參照了我爺爺的生命打開模式

把更多的時間

用來奔跑并到達一定高度

以此洗刷地主成分帶給我父親的屈辱

以及滿足我母親想要過上好日子的心意

然而，我確實變得更好

且變得更接近陽光的一面

這讓我有了更充足的理由

做永恒的異鄉人

抬頭，伸手，企圖抓住向上的光

黃昏，人瘦，曲尚在

茶淡，鳥鳴，心已倦

閉目，冥想，與歲月握手言和可好

致一棵櫻桃樹

不要在春即將蘇醒時深究昨日

今日的垂首，含蓄，都帶著故土的溫度

移民帶來的疼痛，涅槃為蠱

我愿你植于門前，與我為鄰

陪我一起看日西下，月黃昏

我愿你蓄滿青春，為我果腹

陪我在低矮的茅屋，幽深的小巷

聽風，話雨，共斜陽

你不要喚我，讓我耳根清凈

讓我睡意深沉

讓我把每一場雨都當作背景

一念水闊山長，再念沃野無疆

冬日小簡

我向水中的殘荷伸手

想讓它脫離被淤泥掩埋的根須和影子

可是，它身上的刺

比金屬還要堅硬，直至我完全放棄

如同征服自己先要拔光心中的刺

征服一株殘荷

勢必要征服無路可走的沼澤地

從此，我又為自己找了新的借口

盡管你和我一樣，無法擁有一片池塘

一道白墻，你告訴我

在夏日碧綠的水面上

你喜歡的究竟是一朵荷的什么

緯度

轉眼，時間到了很多年以后

“這是我們每次上學的必經之地，

你看看，梯田已初具規模”

你提醒我，時間在無聲中消失

無數的日子漫過了陡峭的山脊

人間的努力，天地看得見

故鄉的土是新的，你記得哪棵樹

是最老的那棵

喜鵲搭窩高處，稀寥的炊煙

模糊了我們的童年

等到日落三竿，你肯坐在對面

陪我喝一泡陳年的茶

時間由此沉靜下來

你不問我一年賺多少斗米

我亦不用言語

空氣是甜的，彼此知足

這世間的知己因了體恤心生歡喜

未來

我已構建了一條緩慢的小溪

分支的每一滴水

重新回到我的出發點

那些早已下山的人

只是暫時迷失在了路上

最后，荊紫關的天空

才是詩人不為人知的命門

其實，所有的意象都有跡可循

縱然時過境遷，群山仍在

所以，我出走的城池，鳥，林子

盡可以自由來去

停筆，一朵浮云悠現褪色的山坡

我的過去有愚蠢的跨省旅行

我的未來，一條小溪聞得見

油菜花的香氣

尾聲

應該還有一場深情的大雪要來

若雪不來，梅的香魂將擱置何處

生平事，事事皆順

鄉愁，既已親手埋葬了它

又何必再添清苦，舊痕重刻

知道這一年，我兢兢業業

從未荒廢時光就夠了

我在這最后的一個時節

最后一次月圓里坐等春天

我要把這一年的閑都攢下來

用來添置錦衣

我是要榮歸故里的呀

母親！你要放心

高處和低處的寒

我拎得清，埋得深

年少時的發愿，如那天上的滿月

從未走失，光陰沉下來的影

只長不短，遠方和田野

曲中和紙上，并沒有什么不同

倒是你啊，這盛世中的你

這富裕年景的你，莫輕易染上“憂愁”

是當下，你唯一重要的尾聲

歸隱夢

臨近中年，依然不懂風情

暮色深處的炊煙同樣不解

我懷念的少女時光

春光下開的每一朵花

現在，我的笑里有了黃昏的褶皺

我也無須再跟誰解釋

我時常夢想，歸隱故鄉

瓦房的屋頂和柴門的欄柵

爐灶溫度還在，可以慵懶地伸腰

撣落身上的風塵

回憶冰凌掛滿屋檐的童年

放牛娃娃，曾經的青春年華

被月光排成的詞語，依然生動

老時光在漸暖的五九里聚攏

又兀自散開。掬水捧月

春風是一幀流轉的丹青

我們還會重新出發，再回到這里

我們，還會在這里

把余生定格成一幅歸隱的畫

責任編輯 張 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