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野 姚億博
【內容提要】2019年澳大利亞聯邦大選的結果頗顯意外,聯盟黨的驚險勝利既要歸功于黨領袖莫里森領導有方、策略得當,也少不了工黨的大意疏忽、輕敵冒進。選舉結果表明澳大利亞政壇傳統的城鄉二元格局已經被打亂,左中右選民群體的選舉偏好發生變化,城市和農村之間的差異不斷拉大,民調可信度遭到質疑,民粹主義、政黨碎片化不斷加劇。盡管如此,維持現狀仍是多數選民的選擇,階級議題的作用并不突出。此次大選,文化焦慮對選民投票的影響力凸顯,也是工黨失利的重要原因。澳大利亞社會沿移民和環保等議題而分裂,中下層選民紛紛轉投聯盟黨,工黨失去了社會基礎。
【關鍵詞】澳大利亞;選舉;聯盟黨;社會分裂;工黨
【DOI】10.19422/j.cnki.ddsj.2019.09.012
2019年5月18日,澳大利亞聯邦大選飛出“黑天鵝”——現任總理、自由黨領袖斯科特·莫里森領導的聯盟黨(自由黨—國家黨聯盟)意外獲勝,一些觀察人士甚至將此次選舉與特朗普在2016年美國大選中的勝利相提并論。一方面,近兩年來,幾乎所有的民意調查結果都顯示聯盟黨的支持率落后于反對黨工黨。另一方面,由于聯盟黨的勝利同特朗普當選類似,都是西方國家政治“向右轉”的體現,也都受到了民粹主義浪潮的推動。莫里森所謂“沉默不語的澳大利亞人”[1]同出現在美國、英國以及世界其他地區的政治力量一樣,顛覆了傳統的政治局面。此次選舉結果表明,這股已經席卷西方世界的民粹主義浪潮目前仍然沒有停歇的跡象,西方各國政治格局的深度變化與調整還在持續進行。
澳大利亞為議會民主制國家,議會分參眾兩院。眾議院共有151個議席,贏得眾院多數(76席)的政黨將有權組織政府。在本次選舉中,聯盟黨贏得了77個席位,較2016年增加1席;工黨贏得68席,其他小黨派和獨立議員則贏得余下6席。[2]
這一結果令澳大利亞的選舉分析師震驚,因為自2016年以來聯盟黨已經連續56次在民調機構新聞民調(Newspoll)所進行的民意調查中落后;[3]近18個月以來,所有的民意調查結果都顯示工黨將贏得勝利。根據澳大利亞媒體巨頭“九號娛樂公司”的民調,投票日當晚,工黨仍以52%對48%領先;甚至連民間博彩公司的賠率都顯示工黨將時隔6年后重新掌權。[4]莫里森本人也對勝利感到意外,他在悉尼發表勝選演講時稱,“我一直相信奇跡……今晚又見證了另外一個奇跡”。[5]
選舉結果出爐后,許多分析人士將聯盟黨的勝利歸功于莫里森的競選策略。此次大選前,聯盟黨形勢慘淡,黨內大佬不僅拒絕為莫里森拉票站臺,前外交部部長畢曉普、前國防部部長派恩等一眾“重臣”還在關鍵時刻紛紛提出辭職或宣布退休,大有一種“樹倒猢猻散”的局面,莫里森只得孤軍奮戰。盡管如此,莫里森仍然保持高昂的斗志,賣力進行競選活動,走遍了昆士蘭州、塔斯馬尼亞州和西澳大利亞洲等搖擺選區。他積極與選民互動,成功打造了“鄰家總理”“普通人”的政治形象,也成為澳大利亞歷史上第一位戴著棒球帽競選的總理。澳大利亞國立大學政治學教授帕特里克·杜蒙就此形容說,莫里森把自己描繪成“澳大利亞人希望擁有的好人,好父親、好伙伴、好伴侶”。[6]由于莫里森的個人支持率始終高于其對手、工黨領袖比爾·肖頓,因此莫里森進行了一場“總統式的選舉”,成功將兩黨之間的對決轉化為了領導人之間的競爭。

2019年5月18日,澳大利亞聯邦大選飛出“黑天鵝”——現任總理、自由黨領袖斯科特·莫里森領導的聯盟黨(自由黨—國家黨聯盟)意外獲勝,一些觀察人士甚至將此次選舉與特朗普在2016年美國大選中的勝利相提并論。圖為5月18日當晚,澳大利亞總理斯科特·莫里森(左二)和家人獲知勝選后一起在悉尼向支持者揮手致意。
聯盟黨的選舉策略也執行得當,最大程度地利用了執政優勢。2019年3月,聯邦政府宣布當年澳大利亞的財政預算已經提前實現盈余,為12年來首次。[7]在競選過程中,聯盟黨一直主打經濟議題,強調自身更加擅長管理經濟,承諾創造更多的就業機會、減少公共債務和稅收、實現所有人的“公平競爭”;抓住工黨政治綱領中最有爭議的部分大做文章,批評工黨雄心勃勃的環保、衛生和教育計劃將“摧毀預算”并扼殺澳大利亞來之不易的經濟增長,抨擊工黨是“加稅黨”;推出“首次置業者貸款首付計劃”,承諾幫助購房者,從而吸引了許多中產階級選民的支持。此外,聯盟黨還承諾限制移民和難民入境,并敢于“走險棋”,同極右翼的聯合澳大利亞黨和單一民族黨就互換優先排序撥票(即所得選票的分配方案)達成交易,結果不僅在關鍵的昆士蘭州保住了所有搖擺選區,還從工黨手中奪回了2個議席。
對于本黨的弱勢議題,莫里森也有效地進行了規避。盡管聯盟黨6年來三易總理且兩位總理因黨內成員“背后捅刀”而下臺,但莫里森本人卻成功維持了干凈、忠誠的政治形象,并成功將自己塑造為一個能夠彌合黨內分歧、提升聯盟黨穩定性的舵手。在敏感的氣候變化議題上,莫里森聲稱目前的政策已經足夠,不會推動更多的可再生能源開發和更大的應對氣候變化的努力,這使他被澳大利亞支柱產業之一的煤炭業視為盟友。大選結果出爐后,澳大利亞股市迎來了11年以來的最大漲幅,悉尼證券交易所總市值增加近330億澳元,澳元兌美元匯率也一度走高。[8]
相比之下,由于民調一直居于優勢,工黨對取得選舉勝利充滿信心,過早以執政黨自居,一反常態地推出了為數眾多、雄心勃勃的政策主張。工黨短時間內攤子鋪得太大太寬,過于強調求變,結果難免顯得大膽有余、細節不足,被對手抓住了把柄。比如,取消股票分紅退稅、取消物業虧損扣稅、改變養老基金的稅務規則等主張的爭議均較大,令中老年選民和中小企業擔心自身利益受損,他們紛紛轉投聯盟黨。此外,肖頓提議到2030年,澳大利亞一半的電力將來自太陽能、風能和其他可再生能源,這對于擁有世界第四大煤炭儲量和第八大天然氣儲量的國家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沖擊,在該國煤炭工業中心昆士蘭州激起了強烈不滿。[9]
大選前,很多分析人士都認為這是一次“氣候變化大選”。2018年澳大利亞剛剛經歷了史上最熱的夏天,還遭受了極端干旱的打擊。各類民調都顯示環保議題是選民最關心的問題,認為氣候變化問題是澳大利亞當前最重要問題的選民比例從2016年的9%飆升到2019年的29%,超過60%的受訪者認為必須付出代價來應對氣候變化問題。[10] 然而,聯盟黨卻成功將氣候變化議題轉化成了經濟議題,稱根據預測,工黨提出的“減排45%”的目標一旦實現,澳大利亞將損失16.7萬個工作崗位和2640億澳元。在工作和環境之間,很多澳大利亞人選擇了工作。
工黨在選舉中還暴露出其他問題。工黨候選人對自己的政治綱領洋洋得意,充滿道德上的優越感,有候選人對選民稱“希望總是比恐懼更強大”[11]。對于昆士蘭州底層民眾的就業訴求,工黨不僅不加以回應,反而嘲笑民眾不能理解環保的重要性。此外,與工黨同持激進環保立場的左翼政黨綠黨也“幫了倒忙”,該黨前領袖鮑勃·布朗在競選活動期間還率領一支反對興建阿達尼煤礦的車隊開進昆士蘭州,這在一些當地選民眼中不啻為挑釁行為,間接影響了工黨的選票。
此次大選中,聯盟黨保住了從珀斯到墨爾本的一系列競爭激烈的郊區席位,并在農村地區贏得了廣泛支持。昆士蘭州的30個眾院席位中,工黨只獲得6席,首選支持率只有27.4%,高達15%的選民從工黨轉投聯盟黨。[12]此外,聯合澳大利亞黨和單一民族黨等右翼小黨派在該州的得票率也大幅上升。
和美國的“鐵銹帶”類似,昆士蘭州在澳大利亞被稱為“煙灰帶”。[13]該州失業率在澳大利亞居第二位,青年失業率甚至高達12%—13%,失望的工人階級選民做出了和美國“階級兄弟”相似的選擇。昆士蘭州的情況只是一個縮影:在澳大利亞全部150個選區中,工黨在72個大都市外圍、郊區和農村選區的得票率出現下滑,僅在35個選區有所增長。[14]
與之相比,工黨激進的政治綱領在大都市內城選區贏得了大量支持,其中26個選區的得票率增長,包括那些原本屬于聯盟黨的“鐵盤”,而只在18個選區的支持率有所減少。在富裕的悉尼北部海灘選區,19%的選票轉投給了獨立候選人扎利·斯特格爾,自由黨人、前總理阿博特失去了自己穩握25年的議席;在墨爾本富裕的內城東區,一個多世紀以來一直是自由黨最安全議席的庫揚選區遭受了綠黨沖擊,從“鐵盤”變成了邊緣選區。在大選后的演講中,阿博特表示:“這個國家正在進行一些政治調整,很明顯,在所謂的‘工作席位中,我們做得更好;同樣清楚的是,至少在一些可能被稱為‘富裕席位的地方,我們做得一般,而綠黨等左派則做得更好。”[15]
此外,盡管聯盟黨的勝利在很大程度上依賴于富裕和年長選民的支持,但其大多數新增票源卻來自澳大利亞最年輕的選民。在悉尼西部和大布里斯班地區,大量選票轉投執政聯盟。這得益于莫里森政府大力倡導的“學徒訓練”計劃,此類中低等職業技術培訓在非城市地區的受歡迎程度超過大學。
由此可見,澳大利亞的選民結構發生了同美國類似的變化:一方面,原本偏向中右翼的經濟富裕地區的部分選民開始關心氣候變化問題,其政治傾向開始向左翼(自由派)偏移;另一方面,很多收入偏低或是就業緊張地區的選民更加關心自己的工作和收入是否穩定,因此這些原本是工黨鐵桿粉絲的選民被聯盟黨的經濟管理能力所吸引,政治傾向趨于保守。不僅在澳大利亞,而且幾乎在整個西方,越來越自由的富裕大城市與越來越保守的郊區農村之間形成了一道日益擴大的鴻溝。
澳大利亞也未能免疫于其他一些已經席卷西方世界的政治浪潮的沖擊,并且民意調查嚴重失準,可信度再遭質疑。新加坡《聯合早報》甚至刊發社論,稱具有重要指向意義的民調一再出現錯誤,恐將“沖擊民主政治”。[16]分析人士認為這部分歸因于固定電話的使用率下降使得民調專家很難尋找到有代表性的選民樣本,選民流動性增強以及越來越多的選民直到選舉日來臨前才做出決定等情況,都使得傳統的民調方式無法反映新的現實。此外,“害羞的保守派效應”也影響了民調結果,這是指選民在接受民調時,往往會隱藏自己投票給保守立場的真實意圖。
同時,民粹主義浪潮仍然波濤洶涌。在此次大選中,聯盟黨反復炒作移民問題,明顯收緊了亞裔移民政策,反對同性婚姻,支持特朗普政府的以色列政策。從某種程度上說,莫里森的獲勝也是澳大利亞民粹主義的勝利,并且對世界范圍的民粹主義也是一個示范。而澳大利亞本土民粹主義的崛起得益于主流政黨逐漸喪失民眾的信任。近年來,澳大利亞政局不穩、總理頻頻易人,加劇了選民的政治冷漠和憤怒。澳大利亞選舉研究互動數據庫研究員伊恩·麥卡利斯特認為,近年來,人們對民主的不滿情緒急劇上升。[17]2016年大選后澳大利亞國立大學的一項調查顯示,40%的民眾對現行民主制度不滿,僅有26%的民眾對政府保持信任;2019年大選前,聯邦政府、州和地方政府,以及政治人物的公眾信任度分別僅為31%、33%和21%,超過60%的受訪者質疑政客的品格和誠信。[18]但這一數字在大選后有所反彈,據澳大利亞智庫洛伊國際政策研究所6月26日發布的《2019民調》,70%的受訪者對國家的民主制度運轉感到滿意。[19]
政黨政治碎片化趨勢也進一步加劇。本次選舉中,選民轉向小黨派的人數創下二戰結束以來的最高紀錄,將近四分之一的選民不支持兩大黨。除了綠黨和獨立候選人,一些極左和極右翼小黨也在澳大利亞政壇躥升,其中既包括由昆士蘭州參議員保羅·漢森領導的單一民族黨、礦業大亨克萊夫·帕爾默領導的聯合澳大利亞黨,也包括極左翼的政治團體“起來”(GetUp)。[20]單一民族黨此次在全國范圍內贏得了3%的選票,而聯合澳大利亞黨贏得了3.4%的選票。雖然由于澳大利亞獨特的選舉制度,這些極端小黨未能像其他國家的同類政黨一樣進入議會,但由于事先與聯盟黨達成了合作協議,它們獲得的支持率最終幫助盟友獲得了更多議席。此外,帕爾默花費超過6000萬澳元的競選活動也對工黨在昆士蘭州的選情造成了巨大沖擊。
此次大選也表明澳大利亞的一項政治傳統沒有改變,即選民不喜歡重大變革。熱衷于推動改革的工黨,在澳大利亞戰后74年的歷史上僅執政29年。上一次反對黨推出如此大膽的政策主張是在1993年,當時的在野黨聯盟黨提出了數百頁的經濟計劃,在選舉失利后被稱為“歷史上最長的政治遺書”。[21]目前,澳大利亞經濟連續28年實現增長,民眾和企業界對經濟不確定性惴惴不安,所以維持現狀的保守特性再度凸顯。
此次大選還表明,階級議題在澳大利亞政治中的作用并不突出。工黨在競選活動中大打“公平牌”,針對年收入低于18萬美元的選民提出了慷慨的社會福利計劃,并準備對“城市高端人群”增稅數十億美元。工黨的這些主張被反對者指責為“階級戰爭”。但由于澳大利亞經濟以中小企業為主體,貧富差距并不十分明顯,加之勞工政策長期以來強調平等、工會勢力強大,所以階級矛盾較為緩和,甚至被稱為“無階級社會”。[22]工黨的“公平牌”未能收獲預期成效。
澳大利亞的選舉結果是全球不少國家“向右轉”趨勢的最新一步,此前,美國、巴西、匈牙利、意大利、奧地利等許多國家的保守派都贏得了選舉。與之相對應,中左翼政黨進一步受挫。雖然澳大利亞工黨的失利令人意外,但如果將其置于更廣泛的社會民主主義“危機”之中,結果就不那么令人驚訝了。在整個西方,中左翼基本上都處于在野狀態,短期內難以實現執政。在英國,科爾賓領導的工黨在地方選舉和歐洲議會選舉中接連受挫。在德國,社會民主黨已經丟掉了第二大黨地位,主要左翼政黨的地位被綠黨奪走。在意大利、法國和荷蘭等國,中左翼政黨的支持率受到全球金融危機和歐債危機重創,至今尚未恢復。[23]盡管葡萄牙、瑞典、丹麥和新西蘭仍由左翼政黨執政,但無法掩蓋廣泛存在的問題:西方中左翼政黨的支持率正遭遇結構性的下降,特別是在社會民主主義的主要支柱地區北歐和西歐。在澳大利亞也是如此,工黨的選舉得票率幾十年來一直呈下降趨勢,在最近的三場大選中也是停滯不前。
那么是哪些因素導致了西方中左翼政黨的整體衰落?“文化焦慮”是最主要的因素之一。就澳大利亞而言,雖然為數眾多的大城市低收入選民仍然堅定地支持工黨,但過去幾十年出現了一種新類型的選民,一種被文化焦慮所驅使的選民,他們不再認為澳大利亞是原來的那個國家。這主要是由移民問題導致的。從自由黨總理約翰·霍華德開始,澳大利亞政府對移民敞開了大門,導致移民特別是亞裔移民人數大幅增加,使相當多的澳大利亞人感覺成為“在我自己國家里的陌生人”。相似的情緒在英國、美國政治中都有較大影響,也使持開放移民政策、主張使難民享受各種福利和穩定工作的澳大利亞工黨吞下了失利的苦果。
移民問題只是這種文化焦慮的一部分。在此次大選中,氣候變化問題才是“文化戰爭”的主題。從表面上看,圍繞阿達尼煤礦的爭議與就業相關,但在這一切的背后,礦山已經成為農村和城市之間文化裂痕的最重要象征。雖然工黨因為過分強調環保、忽視民生而落敗,但聯盟黨也因拒絕在環保問題上推進一步而付出了代價:阿博特之所以失去議席,主要就是因為他對氣候變化持懷疑態度。在大選前,澳大利亞各地特別是在受教育水平較高的各大城市中,“阻止阿達尼煤礦”成為一股聲勢浩大的社會運動,相關口號席卷了社交媒體。2019年4月底,環保主義者和支持開采煤礦的活動人士還在昆士蘭州的克萊蒙特鎮發生沖突,一名男子騎馬撞向示威人群,撞倒了一名61歲的婦女,后者受傷昏迷后被緊急送醫。[24]暴力行為的出現預示著澳大利亞社會的裂痕可能進一步擴大。
在澳大利亞選民中,明確否認氣候變化的人數很少,可能僅占10%,但更多人對環保主義表示反感,在工黨表現異常糟糕的昆士蘭州等地尤其如此。[25]在這些地方,許多人認同的文化是懷舊而內向的,他們對“浮夸虛偽”的城市精英心懷不滿。對于這些選民來說,主導投票偏好的首要因素不是經濟,而是文化。他們投票為的是保護一種文化、一種社會環境和生活方式,在“你是誰、你屬于哪里”這個問題上,他們不愿意改變已有的答案。相對而言,富裕郊區的選民也通過支持工黨或綠黨來支持他們的文化,不過他們希望變革。
“金錢買不來快樂”這一論調通常屬于生活舒適的中產階級,但它也適用于其他階層。在社會底層,那些投票反對工黨的人可能在聯盟黨政府下過得更糟糕,但他們會感覺很好,因為他們的主張得到了認可,他們的焦慮得到了回應。這種心理補償很好地彌補了物質生活水平的下降。
文化焦慮的興起填補了澳大利亞傳統工人階級文化衰落所留下的空白。這種衰落主要歸因于全球化的沖擊和澳大利亞制造業的衰退,工黨執政時期的政策則加速了這一進程,將工會在澳大利亞政治中的角色邊緣化,并侵蝕了左翼政治運動的支柱性政治信念——團結一致。失去了有效的工會運動,工黨也就失去了它的社會基礎。在政策主張領域,工黨也放棄了對傳統的再分配問題的堅持,并將注意力放在了諸如氣候變化和性別平等等議題上。用已故澳大利亞政治家基姆·比茲利的話說,工黨領導層已經從勞工階層的精英蛻變為中產階級的渣滓。[26]因此,在此次大選中以采礦和林業工人為首的澳洲工會組織紛紛背棄工黨,轉而支持聯盟黨就毫不奇怪了,畢竟是工黨政府推行自由市場化改革、背棄工人在先。
2019年的聯邦大選結果表明,澳大利亞政治正面臨深度的變化和調整。盡管民調認為氣候變化問題將是本屆選舉的重大課題,但選舉結果卻證明選民其實更重視經濟表現。工黨的激進環保政治綱領疏離了煤炭工人,導致其在關鍵的搖擺州失敗。不僅如此,工黨在整體上也與傳統的支持群體——中低收入者越來越疏離,它更多代表了城市中產階級的利益。西方主流中左翼政黨脫離底層民眾已經成為普遍現象,間接導致民粹主義勢力乘虛而入,成為這些弱勢群體的“代言人”。
澳大利亞大選反映了當前西方民主政治所面臨的共同問題,包括選民對主流政黨和政客失去信心,左右兩翼的極端勢力趁勢而起,社會對立極化、分歧日益加劇,城鄉差別、環保政策、種族、仇外心理和移民政治等都可能繼續制造裂痕。因此,在這樣一個深陷政治分裂、愈發厭惡風險的國度,即使政治人物想要進行真正的改革,也會感到困難重重。
(第一作者單位:中國青年報;第二作者單位:中共中央對外聯絡部美大局 )
(責任編輯:甘沖)
[1] 多家媒體引述了莫里森這一說法,如:Katharine Murphy and Sarah Martin, “Scott Morrison credits ‘quiet Australians for ‘miracle election victory”, https://www.theguardian.com/australia-news/2019/may/19/scott-morrison-credits-the-quiet-australians-for-miracle-election-victory。
[2] Australian Electoral Commission, “2019 federal election results”, https://tallyroom.aec.gov.au/HouseDefault-24310.htm.
[3] 這家機構在澳大利亞深受信任,其數據曾被聯盟黨用作通過黨內政變推翻莫里森的兩位前任——托尼·阿博特和馬爾科姆·特恩布爾的理由,參見David Fickling and Daniel Moss, “Australias Political Shock Echoes From Ohio to London”,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business/energy/australias-political-shock-echoes-from-ohio-to-london/2019/05/18/d1a8a88c-79d7-11e9-a7bf-c8a43b84ee31_story.html?utm_term=.9758bb83e432。
[4] Anthony Fensom,“Australias Election Delivers Morrisons Miracle”, https://thediplomat.com/2019/05/australias-election-delivers-morrisons-miracle/.
[5] Damien Cave, “Australia Election Results: Prime Minister Scott Morrison Seizes a Stunning Win”, https://www.nytimes.com/2019/05/18/world/australia/election-results-scott-morrison.html?searchResultPosition=10.
[6] 同[5]。
[7]《投票前最后的民調:工黨獲勝在望 小黨發揮關鍵作用》,載《澳大利亞人報》,2019年5月18日。
[8] 同[4]。
[9] David Fickling and Daniel Moss, “Australias Political Shock Echoes from Ohio to London”,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business/energy/australias-political-shock-echoes-from-ohio-to-london/2019/05/18/d1a8a88c-79d7-11e9-a7bf-c8a43b84ee31_story.html?utm_term=.9758bb83e432.
[10] 《澳洲選舉結果沖擊民主政治》,載《聯合早報》,2019年5月21日。
[11] Matt McDonald, “Election 2019: What happened to the climate change vote we heard about?”, https://www.abc.net.au/news/2019-05-20/what-happened-to-the-climate-change-vote/11128128.
[12] 《深度:工黨輸在哪兒?一個環形路口的故事告訴你》,載《澳大利亞人報》,2019年5月21日。
[13] 同[9]。
[14] 同[12]。
[15] 同[5]。
[16] 同[10]。
[17] 張全:《明天大選,澳大利亞人會投票給誰?》,https://www.jfdaily.com/news/detail?id=151616。
[18] 同[10]。
[19] “LOWY INSTITUTE POLL 2019”, https://www.lowyinstitute.org/publications/lowy-institute-poll-2019.
[20] 余佳家,《你所見證的澳洲大選“奇跡”是怎么發生的?》, https://cn.theaustralian.com.au/2019/05/21/23081/。
[21] Richard Glover,“10 key lessons from Australias poll-defying election results”,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opinions/2019/05/20/key-lessons-australias-poll-defying-election-results/?utm_term=.99d5f49cd811.
[22] 同[21]。
[23] Misha Ketchell,“Centre-left politics: dead, in crisis, or in?transition?”, https://theconversation.com/centre-left-politics-dead-in-crisis-or-in-transition-119159.
[24] Damien Cave, “It Was Supposed to Be Australias Climate Change Election. What Happened?”, https://www.nytimes.com/2019/05/19/world/australia/election-climate-change.html.
[25] Clive Hamilton,“Culture shock: politics upended in Era of identity”, https://www.theguardian.com/australia-news/2019/jun/23/culture-shock-politics-upended-in-era-of-identity.
[26] Robert Milliken in Brisbane,“Kim Beazleys big idea-spend, spend, spend”, https://www.independent.co.uk/news/kim-beazleys-big-idea-spend-spend-spend-120024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