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驛路》中的社會性表現

許凌云

【摘 要】影片《驛路》改編自松本清張的同名小說。作為松本清張百年誕辰之際播出的影片，《驛路》帶有松本清張典型的社會派特征。影片講述了昭和末年一個在別人眼中工作勤懇，質樸保守的銀行職員小塚在退休后欲與情人私奔，卻最終被謀殺的故事。小人物在特定的社會背景下，做出的社會活動無一不是社會性的表現。筆者將通過對《驛路》的時代背景和人物的社會特質進行觀察，從社會層面和個人層面淺析影片的社會性。

【關鍵詞】《驛路》;松本清張;社會性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志碼：A ? ? ? ? ? ? ?文章編號：1007-0125（2019）22-0106-02

松本清張是日本“社會派”推理小說的始祖，不同于“本格派”專注于設計驚險離奇的情節和耐人尋味的詭計，也不同于“變革派”注重營造陰森恐怖、荒誕不經的氣氛，他的作品無不透露出作家本人對于日本社會現實的深度觀察和對人性的深入思考。改編自松本清張作品的影片《驛路》也同樣反映了“社會派”推理小說的典型特征，通過分析影片中的社會性表現，我們可以進一步窺探出昭和后期日本的社會特征和日本民眾的生活狀態。

推理作品中所說的社會性包括兩個層面的內容，一方面，社會作為一個大背景，任何事件的發生都與其特定的時代背景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系，這也就是故事背景的社會性;另一方面，人作為社會中的一份子，具有與生俱來的社會性，人做出的任何舉動都無法擺脫社會對個人的影響，在推理作品中主要體現為犯罪動機和受害者行為的社會性。

一、故事背景的社會性

案件發生在昭和六十三年，也就是1988年，這時小塚已經在銀行工作了整整25年，由此我們可以推斷出小說中人物生活的時間主要是在昭和時期。這個時期，日本剛經歷了第二次世界大戰，正處在經濟恢復發展的階段。到了六七十年代，日本經濟年增長率一度超過了10%，甚至在后來趕超德國，一躍成為僅次于美國的世界第二經濟大國。影片中不時穿插二戰期間的新聞片，包括神風敢死隊、廣島原子彈爆炸等畫面，將昭和時期成長起來的一代人的記憶重現。他們是從戰后的艱苦歲月熬到日本經濟起飛的一代人。他們為國家的經濟建設艱苦奮斗，但與此同時也面臨著許多新的社會問題。

（一）人民生活普遍壓抑

二戰后，日本的教育體制要求日本國民熱愛國家、無私奉獻，把大量的精力投入到國家建設中去，尤其是經濟建設。這就決定了日本民眾的整體風貌——壓力大且普遍壓抑。影片中的人物都承受著日本經濟騰飛帶來的巨大壓力。小塚作為一名生活在東京的銀行職員，“在他生活的環境里都是相當有地位的人，大部分是銀行的上層人物和一些社會知名人士”，而小塚是“一個從小地方的高等商業學校畢業的人”。在東京這座秩序井然、競爭激烈的大城市里，他不僅要承受城市經濟發展帶來的巨大壓力，還要撫養兩個兒子，其壓力和責任可想而知。在劇中“人在長期艱苦奮斗之后，才終于踏上通向生活終點的驛路”反復出現，突出的就是這一時期社會經濟發展飛速，許多日本民眾在艱苦奮斗的人生旅途中，長時間壓抑了自己內心欲望的社會現實。

（二）精神世界普遍分裂

由于生活所迫，承擔著多方面的壓力，日本國民不得不向現實妥協。就以銀行職員小塚來說，在外人眼中，他勤勤懇懇、質樸保守、一本正經，25年來他一直以這樣的形象工作生活;但事實上，小塚的內心世界遠非他外表那樣踏實。他喜歡高更的畫和佐藤春夫的情詩，那種熱情奔放的裸體女性畫作和直白坦誠的情詩在電影中反復出現，這和小塚留給人們的社會印象形成了極大的反差，這體現了小塚壓抑在心底的對自由生活的渴望。這種不易被外人所察覺分裂的精神世界也是昭和末年日本民眾普遍的精神狀態：一方面，他們認為自己要勤勤懇懇地工作，擔負起對家庭的責任和對國家的義務;而另一方面，他們又極度渴望自由，渴望為自己而活。他們在理想與現實之間苦悶地掙扎，表現出分裂的精神狀態。

二、犯罪動機的社會性

所有的犯罪都不是無跡可尋，任何犯罪動機都和人的社會屬性有著密切的聯系。松本清張認為“探討犯罪動機和塑造人物是相輔相成的。當一個人被逼得走投無路時，此刻的心理狀態就形成了犯罪動機。但是，過去總把犯罪動機千篇一律歸結為個人原因，比如為了流連紙醉金迷去圖財害命，或出于庸俗不堪的艷事而殺人，這幾乎成為一種公式，沒有特殊性。對此，我是不同意的。我認為，除了動機，還應當加上社會性，這樣推理小說的路子就寬闊多了。”他正視現實，深究造成犯罪的社會原因。

影片中的罪犯是福村慶子（小塚的情人）的表姐和表姐的情夫。她們二人經營著一家小酒館，經濟上不算很富裕。作為小塚和福村慶子日常聯系的中間人，在得知小塚出門將帶上80萬日元的巨款，兩人利欲熏心，將小塚殘忍殺害。影片沒有把重點放在渲染兇殺的殘忍或是案件的離奇，而是把特寫鏡頭給了伏法后福村芳子（福村慶子的表姐）的自我坦白。影片要突出的是罪犯在痛苦掙扎后走向犯罪的心理原因：覺得表妹在嘲諷自己的情夫，只是為了自己的錢，嫉妒表妹和小塚的真愛，希望自己能和情夫過上穩定的生活，于是這樣一個在經濟壓抑和渴望幸福間苦苦掙扎的人最終走向了犯罪。

三、受害者行為的社會性

小塚作為昭和年間成長起來的普通人，他一直被家庭的責任捆綁著，為工作的壓力煩惱。表面上，小塚家庭美滿，事業有成。他的妻子百合子在外人眼里看來，不但貌美而且出身體面，她把家里收拾得“洗練而沉著”，是個完全符合日本賢良淑德的好妻子典范。他的兩個兒子，一個結了婚，一個大學畢業找到了工作，而他本人也已經是銀行營業部長，可以說家庭生活和事業都是令人十分艷羨的。但事實上，妻子百合子精致的外表下藏著的是一顆冷漠的心，她對于小塚并不關心，她從不詢問小塚每次出門旅行的去處以及歸期，在小塚為了事業先后離開東京前往廣島和名古屋工作的期間，百合子卻因為美國原子彈在廣島爆炸帶來的影響，拒絕和小塚一起前往，于是兩人的關系日漸疏遠;與此同時，工作的壓力又讓他更加壓抑，他的同事評價“小塚絕對不會跟任何女人有什么瓜葛，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只有地區高等專科學校學歷的他，是不可能爬這么高的……必須忍住女人、賄賂的誘惑，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工作吧。”在這種家庭冷漠、工作壓抑的環境下，小塚的內心無疑是痛苦的。這時候，高更這樣一個為了追求自我而自由離家出走的藝術家形象在小塚心中愈發耀眼，他想起佐藤春夫的情詩中寫的：“親愛的人哪 / 雖然生命短暫 / 但你美好的乳房/ 是那么甜美 / 還有那雙唇 / 握住你的手 / 說出感人的誓言 / 我心中感嘆/ 正如這四溢的芬芳終將散去 / 明天也將離我遠去 / 不知道何時能夠與你相逢 / 親愛的人啊 / 地球上的萬物 /都是痛苦而短暫的生命。”因而在完成了對于家庭的責任后，小塚選擇了和情人私奔也就顯得不足為奇了。

刑警呼野在探案時不止一次地說“忍耐”“忍耐下去吧”諸如此類的字眼，這不僅是呼野對于小塚和自己人生的感嘆，更是作家想借呼野之口表達出對于當時日本民眾生活狀態的悲嘆。在歷經滄桑的昭和年代，每一個日本民眾都在這種壓抑的環境下忍耐著，每一個人都是那個時代的功臣，每一個人都是那個時代的犧牲品。

四、結語

日語中“驛路”原意指沿途設有驛站的大道。影片中多次出現延伸至遠方的軌道以及火車冒著熱氣，轟隆隆前行的場景。影片要表達的是在那個壓抑的年代里，人活在世上就像火車沿著不變的軌道行駛直至終點，無數的人礙于世俗都只能沿著既定的人生軌跡活下去。被世俗捆綁最終走向了犯罪的人也好，渴望掙脫世俗離家出走，最終走向不歸路的人也罷，他們都是那個時代的悲劇。

參考文獻：

[1] [日]松本清張.驛路[M].朱田云譯.人民文學出版社，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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