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革的詩

無處釋懷

手掌里一粒種子微微顫動

不期而遇的革命在悄悄孕育

指尖醞釀著已然路過的風暴

烏云在閃亮皮膚上翻騰

你是我二萬五千里外的愛人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窈窕淑女兮七月流火

無意闖入的少女夢境

比上一刻更透明

那阡陌縱橫的血脈無處不在

前生或者后世的愛恨情仇

被神的光芒一網打盡

勝友如云無路請纓

漁舟唱晚兮燕陣驚寒

終于沉湎于鮮血以及戰栗

滿溢的才華不甘于兩只酒杯

狼群出沒如大雨傾盆

你纖細的腳踝后面萬箭齊發

只有一個希望到達了終點

大江東去亂石穿空

早生華發兮人生如夢

歲月犁過的笑容

一遍遍綻放如狂怒的野貓

應聲而落的目光里

異鄉的子女們說出了歸期

一個流傳千年的故事在此刻展開了

風也蕭蕭雨也蕭蕭

人間無味兮同依斜陽

老 去

當疾病纏身

蒼老加快了來臨的步伐

你再不能輕快地推開一扇門

也只能緩緩地坐下

你的目光持續停留在窗外

并非是你看到很多

而是你回憶起了很多

少女那沒有皺紋的臉龐

忍冬樹的氣味知更鳥的叫聲

你曾清晰地數著自己的肋骨

和戀愛時滾燙的皮膚

吃飯時母親關切的眼神

而現在你像一條老狗

巨大的聲響只能讓你睜一下眼

隨即又閉上

只有關節一陣陣刺痛

讓你發出低沉的呻吟

年輕時你把熱淚含在眼里

而現在卻一滴一滴

滴在歲月的袖口上

一只狗聞到了

一只狗仿佛聞到了主人的死期

而一棵柳樹挺身于江南的五月

黑暗中的風雨像貓的嘆息

我就這樣走到了你的左手邊

你赤裸的身子是奔騰的河流

每根發絲都閃耀著銀魚的光芒

那衣服上長滿蘑菇的智者

紋絲不動地坐了一整個夏天

我就這樣來到了他的右手邊

或許春耕的農民能告訴我泥土的秘密

或許陳舊的中藥坊能聞到祖母的味道

但一陣云還是若無其事地從我眼前飄過

一朵花偶遇了一只孤獨的螞蟻

我走到樹林里蹲在自己的腳邊

聽到內心里有無數碎裂的聲音

雪

我伸出的雙手

歲月般漫長

你的手指透明如風

殘暴的君主脫下了戰袍

比裹尸布更白

掩蓋了罪惡和花朵

一點一點直到天的邊際

無數蜂鳥在歌唱

黑夜與白晝兄弟一樣地擁抱

你降臨時我們踮起腳尖

此刻聲音穿過了亡靈的胸膛

在你抵達之前

我的頭發已經衰老了

斗大的燭火搖揺欲墜

一只手按住乳房

另一只手按住歲月

安娜·卡列尼娜

安娜的影子

比安娜先到

你眼里藏著貝加爾湖

那不會是平靜

只能是深淵

你頭發升騰著火焰

那不會是燃燒

只能是毀滅

在草垛上等待黎明

只要有耐心總能

等到愛情

只幾個月你就讓我長大

只幾個月

你就讓我衰老

挪一小步

這樣離眼淚更近

陰郁的服飾和季節

都沉湎于你的笑容

上帝讓我們一無所有

上帝是對的

墓志銘

我來到這里

從陌生到熟悉

當一切成為習慣時

我就要離開了

我沒有值得夸耀的經歷

我把食物變成肥料

最后我也成了肥料

我愛過一些人

也被一些人愛過

但肯定讓她們失望了

她們看到的只是我的幻影

我曾像動物一樣撕斗

也曾像植物一樣思考

繁殖力強的時候

我把種子撒向天空

更多的時候

我只是垂下雙臂

是的我來過

是的我走了

我身下的泥土有一朵花

努力成長努力盛放

有一匹馬路過

但并未看一眼那奇異的花朵

醉 了

從一種酒中醒來

又醉入另一種酒

從喉嚨下去

如湯湯之水從身上流過

有時溫暖

有時冰涼

有時有稻花的香氣

有時有高粱的熱量

醒著的時候

我握著一杯酒

死去的時候

你幫我握著一杯酒

慢慢地灑在地上

讓我隔著泥土

也聞到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