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江省檔案館清末民國檔案翻譯實踐報告

孫曉童

【摘 要】 在全國各省市的檔案館中，清代民國時期有許多外文檔案，語種涉及到日、俄、英、法等，翻譯人員的好壞對檔案整理的質量有很大影響。外文檔案翻譯除了具備翻譯理論的共性之外，又有其自身的特性。傳統翻譯理論中“信”、“達”、“雅”的翻譯標準在檔案翻譯中是不適用的。外文檔案翻譯內容涉及歷史、地理、典章制度等內容，多為公文式體裁，譯者沒有自由進行刪減、根據個人喜惡改變其行文風格。本次翻譯實踐報告中總結了作者在檔案館為期半年的工作經驗，列出了在翻譯過程中遇到的主要困難：人名，特定時期的專有短語，民國團體、企業中英文名稱對照，簡單說明了檔案的行文風格。

【關鍵詞】 檔案翻譯 民國檔案 著錄

第一章 翻譯任務介紹

1.1 原文介紹

本次翻譯實踐文本來自于黑龍江省檔案館中清末和民國時期的海關檔案。19世紀末，本應在東北地區設立的海關直到20世紀初才正式成立。在1907年，根據《北滿洲稅關章程》，清政府設立了哈爾濱關，負責中東鐵路線上報關、查驗、征稽關稅等業務，并負責松花江江道治理及港務、船務管理事宜，同時管理哈爾濱及邊關的郵政事務。隨后，清政府為了加強對黑龍江地區的關稅管理，從1907年至1909年，先后設立了哈爾濱江關、綏芬河江關、璦琿分關、三姓分關、拉哈蘇蘇分卡等關卡。

從檔案內容中可以了解到，由于清末時期外國發動的侵略戰爭，從1907年直至1945年日本法西斯頭像，這三十八年間，當時哈爾濱關最高領導哈爾濱關稅務司一直由俄、德、英、荷、法、日等外國人擔任。一些重要崗位，如幫辦、外班驗貨員等全部由外國人任職。華員只能擔任次要職位，如內班文案、聽差等。在檔案中，對于這些事情都有著詳細的記錄。

檔案用紙為宣紙，保存于冷庫中，現在翻開已經柔軟泛黃。在查閱過程中，工作人員需要帶口罩手套，不得在檔案上留下任何標記。清末英文檔案中偶爾夾雜著法語、日語、俄語檔案，此外還有一定數量的中文檔案。英文檔案多為打字機打印而成，手寫檔案字跡潦草，連體，格式混亂，大小寫不分，難以辨認。漢文檔案為正楷書寫或油印，字跡美觀典雅。

清末民國時期的外文檔案多為在華外國領事、買辦等與中國官府、團體、企業等的文件往來，以及海關內部的工作情況。公文是檔案的主要內容，常見的類型有備忘錄（memorandum）、公函（circular memo）、通令（circular order）、協定（agreement）等。公函又主要分為轉發（forwarding）、令（instructing）、通知（notifying）等。這些公文語言措辭工整專業，無論是上行文、平行文還是下行文都有其固定的格式，規律性極強。但這并不是說翻譯起來就很簡單。公文文字高度簡練，常對一些多次出現的問題使用縮略語或代稱，在不知道前后語境的情況下，很難翻譯。還有很多特定歷史期下的專有詞語，給校對人員也帶來了極大的困難。

1.2 翻譯任務介紹

黑龍江省檔案館于2017年年初開展了檔案搶救保護與數字化工作，需要對外文檔案進行掃描電子化，并對檔案內容著錄。該工作首先要求譯者對整卷檔案分件，然后閱讀了解內容，歸納出文件題名，最后填寫著錄單。著錄單的主要內容便是文件題名，譯者在閱讀整份檔案后，找出主要事情，提煉核心思想，按照固定格式在一百字內表述清楚。題名內容是此次翻譯中的重點，歷史學者查找檔案時全憑文件題名來搜索。此外，填寫發文者和收文者也是著錄的重要內容。在這一過程中，必須要保持單位、團體、機構、官員名稱的統一性，這是著錄工作中的難點。檔案按照成文時間順序分發到12名譯員手中，在翻譯過程中，會出現中間職員變動，然后翻譯前期檔案的譯者和翻譯后期檔案的譯者信息不對成的情況，這是最麻煩的地方。再者，往來信函中的落款或是只有職務、或是只有縮寫、或是自己潦草，這都給譯者帶來了困難。

由于該項目涉及海關檔案，所有項目參與人員需要簽寫保密條約。項目實施時只能在檔案館提供的帶有監控設備專門場所，不準使用任何電子產品，查詢工具為紙質牛津詞典，記錄檔案內容的紙張不得帶出。在文章中出現的各個名詞均為筆者在翻譯工作結束后，憑著記憶在網絡上尋找與此符合的材料，由此撰寫而成。

第二章 翻譯過程

2.1 譯前準備

翻譯正式開始前，由檔案館工作人員擔任的培訓老師發放翻譯實施細則和標準，對清末海關總署以及黑龍江地區內濱江關、璦琿關以及各分關、分卡的情況介紹文件，并發放檔案輔音件，對其進行實例演示，在講解該份英文檔案的同時，解讀翻譯與著錄細則，并叫各譯員嘗試給出文件提名，再與由專業翻譯老師和檔案館工作人一起給出的題名進行比較分析，找出各人的問題。培訓過后是為期五整天的實習期，在此期間，譯者需穿著指定白褂、帶口罩與指套，研讀檔案、歸納總結文件題名，并與已經審查合格的著錄單對比找出差距，高校的專業翻譯老師會一旁指導。實習期內，筆者記錄下了公文中出現高頻專業詞匯，包括公文常用套詞、運輸物品名稱，整理出某一類事件如職位調動的固定表達格式，反復閱讀背景材料。海關檔案設計內容龐雜，包括但并不限于稅務、日常值班記錄、轄區生活情況、突發事件、境內外人員出行往來情況、中央和上層機關的命令與指示等等。

2.2 翻譯過程

在翻譯初期，遇到長難句不懂的地方在多次請教老師后，由于公文規律性強的特點，理解原文基本沒什么問題。在概括主要事件，填寫著錄題名時需要多次推敲、比較和整理，與老師請教溝通，用一句話以“（海關總稅務司公署）為……事的（函）“的格式概況出來。（括號中的主語及公文類型根據具體情況而變化。）著錄單要求譯者用正楷填寫，很多譯員曾因為字跡潦草、紙面雜亂不符合要求而被返工。

2.3 譯后審校

著錄單填寫完成后，需要送給老師進行譯文校對。后來隨著翻譯人員的增多，經過了一個月翻譯實踐的壁紙被指定幫助老師進行校對工作，并于每周一上午開展工作總結會議，指出在翻譯內容上的問題，以及進行任命、地名統一的問題進行說明。根據譯文的實際情況，在工作結束后，筆者歸納總結了譯文常見的六種錯誤類型：a錯別字;b誤譯;c漏譯;d.用詞不當;e語句不通順;f 稱謂錯誤。

第三章 案例分析

3.1 功能對等

尤金·奈達（2001）認為譯者應當根據不同的文本目的選擇不同的翻譯策略——是重視再現語義的“語義翻譯“還是重視再現文本功能的”交際翻譯。檔案是功能性很強的文本，它是多種文體的綜合，既有大量的信息型文本，也有一些表達型和號召型的文本。在翻譯實踐中，要完整地再現英文檔案的信息，就要求譯者從作者、內容、時代背景、表達手段等各個方面對文本進行全面分析，然后轉換出類似文本目的的譯文（譚載喜，1999）。在保證忠實性原則的前提下，歷史檔案材料的翻譯要以反映“深層結構”的“交際功能對等”為主，而不是反映“表層結構”的“形式對應”。檔案材料的翻譯對譯者的責任心要求極高，要讓譯文即保留原意，又維持文體語氣不變，同時還留有時代特色。

3.2 翻譯問題分析

此部分具體列出了翻譯中所遇到的困難，所列出的例子均來自《近代中國海關及其檔案》。

3.2.1 人名

海關總稅務司 Robert Hart 赫德

海關總稅務司 Francis Arthur Aglen 安格聯

海關總稅務司 Frederick Willism Maze 梅樂和 （梅維亮）

海關總稅務司 Lester Knox Little 李度

濱江關稅務司Robert E. Bredon 裴世凱

駐華公使 Claude Maxwell MacDonald 竇納樂 （馬多隆）

駐華公使 John Newwell Jordan 朱爾典（朱丹）

津海關稅務司Gustav von Detring 德璀琳

上海海關稅務司 Henry Ferdinard Morril 墨賢理

注：括號里為誤譯的人名

以上列出的是檔案中經常出現的一部分重要人物，他們的名字早已固定了譯法，但在實際翻譯過程中，檔案館給譯員們的介紹海關的書籍中沒有中英文對照的人名表，各地的海關志記載語言不同，譯者們權限范圍內能查閱到的檔案有限，在實際著錄工作中依然出現錯誤。比如總稅務司Maze梅樂和，在將近二十卷（一卷大約一百件檔案，一件檔案填寫一張著錄單）的題名著錄中被譯作“梅維亮”。實際上，海關歷史上確有“梅維亮”其人，只不過他曾是津海關稅務司，與“海關總稅務司”相比，是低一級別的稅務司。此外，“梅維亮”英文名為W.R.Myers，不論是拼寫還是縮寫都與“梅樂和”的名字不同，而在檔案翻譯中，僅從下行文來判斷寫信人才出現了這樣的錯誤。

此外，還有古今人名譯法不同的現象。在過去，外國人傾向于根據自己的英文名的諧音取地道的中文名字，選字符合中國人心理。MacDonald現譯作“麥克唐納”，在著錄過程中，第一次遇見人名譯者們根據當代的通用譯名。然而在間隔幾卷后，有譯者發現海關人員工作志中附了人名的中英對照表，MacDonald譯作馬多隆。又隔了一卷后，譯者發現，有一位駐華公使也叫MacDonald，他的譯名是“竇納樂”。至此，工作人員們不僅需要重新返工修改人名，還要再度調出原檔案查看MacDonald到底指的是哪一位。

3.2.2 特定時期專有短語

Peking Dollar 北京銀元

Canton Dollar 廣東銀元

Gold Dollars 聯邦金幣

Sterling 英鎊

Franc 法郎

民國時期政府更迭頻繁，發行的貨幣也多種多樣，這些不同的貨幣在那個年代同時流通。其中聯邦金幣也是美國曾經暫時發行的美元金幣，sterling和Franc也是當時流通的貨幣，現在這些貨幣都已退出歷史舞臺。譯者最初都將dollar譯作美元，后改回統一譯法。

3.2.3 民國團體、企業中英文對照名稱

Hongkong & Shanghai Banking Corporation 匯豐銀行

National City Bank of New York 花旗銀行

Country Club 花旗總會

China Navigation Co. Ltd. 太古輪船公司

Indo-China S.N. Co. Ltd. 印華輪船公司

Russo-Chine Bank 華俄道勝銀行

Russo-Asiatic Bank 俄亞銀行（原華俄道勝銀行與北方銀行合并）

在外文檔案中出現的政府機構、團體、人名、地名、以至年號等，都不能簡單地望文生義（趙南，1987）。以上是常見的原文為英文的單位所取的中文名字，花旗和匯豐銀行到現在依然存在并被人們所熟知，相對來說容易翻譯。后四個則是當時歷史時期下固定的叫法，需要譯者進行查閱。

關于Chinese East（ern） Railway （Co.）的譯法。當時，以美日為首的外國勢力干預中東鐵路，造成鐵路管理一片混亂，導致人們對中東鐵路名稱說法極為不規范。普遍的說法是：中東鐵路是沙俄為了侵略中國控制遠東而在中國地區修建的一條鐵路。中東鐵路是“中國東省”鐵路的簡稱，亦作“東清鐵路”、“東省鐵路”。在日俄戰爭后，被稱作“南滿鐵路”（South Manchuria Railway）。在檔案中，各個叫法交替出現，實際指的都是一條鐵路。譯者根據檔案原文進行著錄，卻在二道質檢處被駁回，理由是必須要統一譯名。盡管在不同歷史時期有不同叫法，但除去日本占領期間的“南滿鐵路”，其他時期全部統一譯作“中東鐵路”South Manchuria Railway Co.（常見縮寫為SMR）。而“南滿鐵路”實際上是日本為了控制南滿鐵路所成立的公司，在著錄時不能寫作南滿鐵路公司，而應為“南滿洲鐵道株式會社”

3.2.4 行文風格

Coolie苦力

Senior Chief Assistant 特等幫辦

Chief Assistant 超等幫辦

Supernumerary Fourth Assistant 額外四等幫辦

In-Door 征稅（內班）

Out-Door 查驗（外班）

Sorter 撿信生（今譯郵件分揀員）

Postman 信差 （今譯郵遞員）

Courier 郵差（今譯快遞員）

除去這些從英語譯來的職級頗具時代特色外，在遣詞造句上，譯文也要力求體現出其歷史特點。倘若用現代漢語來翻譯清末民國時期的英文檔案，會給人一種不倫不類的感覺。這些詞應譯為：

Review/said 查

Under/following 奉

As follows 函開

再如，在官員職位調動時，譯者歸納著錄題名時要區分任職、赴任，到任、就職的區別。任職指出現于下行文中，下達文件任命某某擔任某一職位;赴任出現于上行文中，某某報告已經動身;就職指正式到任，通常用于職位較高的情況，如袁世凱就職民國大總統;到任則指一般員工到達崗位開始工作。

第四章 總結

作者此次翻譯任務材料均來自清末以及整個民國時期的海關檔案，在工作過程中，隨著檔案一點一滴的敘述，譯者們看著海關的運營，看著或大或小的歷史事件一一上演，仿佛也親眼見證了海關的變遷。檔案中不僅有文字記錄，還有海關大樓的圖紙，重要人物的照片，當時的錢幣樣本，工資表，收支簿……多種多樣的文獻讓人在工作之余不禁感嘆記錄檔案的重要性。

裴友泉、馬仁杰（2005）指出，我國檔案界不斷有人在探討增加檔案的開放性和利用率問題，呼吁關注檔案信息資源的“信息孤島”現象，希望讓豐富的信息資源得到更好的共享。然而，民國檔案散落各地，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半個多世紀以來，不少地方檔案館極為珍貴的民國檔案館藏很少為學界了解，大多數甚至從未被利用（陳廷湘、謝天明，2012）。國內多省都已開展檔案數字化工作，在翻譯過程中，由于有限的紙質資料，遇到專業術語難免上網查詢。然而不同譯者搜索結果不一樣，不同來源的譯文也不一樣。作者在校對過程中，深感建立常見術語的中英文對照語料庫的必要性。這將極大地減少各地檔案館數字化工作的重復勞動。

南開大學的來新夏（1988）教授認為，“歷史研究無疑需要歷史檔案作重要依據，而歷史檔案也只有被歷史研究所利用才能從沉埋中煥發光彩，披沙揀金，二者不可或缺。”在翻譯清末民國英文檔案時，作者重新認識了翻譯工作者所應該具備的素養與能力。遇到存疑問題，一定要多方考證，去偽存真。在檔案翻譯過程中，不僅是一位譯者，更是一位檔案工作者。尊重檔案本來的面貌，是我們對歷史的一份責任。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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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裴友泉，馬仁杰.關于運用網格技術解決電子檔案關聯利用問題的構想[J].檔案學通訊，2005（6）：67-71.

[4] 陳廷湘，謝天明.館校合作數字化處理及開發利用民國檔案的路徑探索[J].四川檔案，2012（5）：33-35.

[5] 來新夏.歷史檔案與歷史研究[A].民國檔案與民國史學術討論會議論文集[C].北京：檔案出版社，1988.

作者簡介：（1995—），女，漢，黑龍江省雙鴨山市，在讀研究生，學生，畢業于哈爾濱師范大學，吉林大學碩士在讀，語音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