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海容
在靜觀遠山時,有時你會看到那些白云在天空走著走著,就降落在山坡上,在山坡走著的白云就變成一隊隊羔羊。
仿佛降落是一場自然而然的事件,也是一場隱秘深邃的事件。
仿佛起初的我們,不知不覺就被帶到這個未知的世界,不知緣由地被挾裹前行。
誰能說這是一次偶然的降落紅塵,還是必須償還人世間未了的夙愿?
這是隱喻的演繹:我們也是一朵朵白云降落,化身成紅塵里另一種形態的羊群,我們咀嚼著人世悲歡的青草,打磨著一生的時光,用于付出或者贖回自己。
沒有誰逃脫得了命運之鞭,被鞭打的傷口凝結成血痂,即使傷口愈合,也在心上留下一道道枷鎖,各自的命運卻又各自嫌棄,曾經的對和錯已經不重要。
那些潔白的毛發,逐漸被染黃、染灰,甚至染黑,我們于是看不到自己的本來面目。
或許是孟婆湯的緣故,在人世太過投入,我們因此而忘情,我們幾乎忘記了自己很早以前也是一朵白云,是行走在世間的一只羔羊。
不再沾染不再執著,用幾十年的光陰慢慢將體內的水分熬干,也將體內的悲喜褪還給紅塵。
過去的事物不可追執,我們慢慢地又變成那朵白云返回天上,不再忘記,我們是輪流行走在天空和人世間的那朵羔羊。
萬物生
從晨曦到日暮,村莊坐在陽光里,我們坐在村莊里。我們將光陰傾倒在酒杯中,我們談論一些在光陰中聚攏的事物。
在談論中我們返回孩童,返回目光追逐翅翼沾上七彩光線的蜻蜓,返回躲藏在大如蒲傘的南瓜葉下幾粒碩果,返回拖曳糧草的螞蟻,返回不停忙碌的勞動者。
一株株稻谷和我們根脈相連,緊緊地抱住土地。
那些濃郁熱烈的綠風撥動大大小小的樹葉;那些和風一起賽跑的孩童腳步多么輕快;那些被風帶動的事物,和誰一起跑動?
萬物在季節的琴弦上輪指,奔忙而有序。
彎下腰的果實低于陽光低于雨露,以謙恭的姿勢匍匐在大地上,迎接即將到來的冬季。
一切的流逝都將返回村莊,猶如水滴回歸大川,直到每一件細微的事物都回歸自己起初的位置,包括一些漸漸平靜的內心。
我用手指敲擊鍵盤,那些向我擁聚而來的文字,簇擁著我的庭院,也將回歸于萬事萬物。
萬物生,是誰渴望再一次迎接和擁抱來來往往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