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幾乎都是后來發現的（組詩）

姚彬

芨芨草

芨芨草開花了，在祖國的懸崖峭壁，時令被花期代替

黃色的花藥，纖細的毛發，戴著薄薄的雨披

祖國的鳥兒一只只從它頭上飛過，沒有停留

偶爾投下的影子讓黃色變成了淺黃，讓雨披變成了雨被

祖國的人兒從沒到達這里，我是個例外

我想到懸崖峭壁展覽自己，這里排列著整齊的荒蕪

芨芨草占據了更有利的位置

我最多是個過客，也被稱為人民

那人一點笑的意思也沒有

那根本不是在笑，那人一點笑的意思也沒有

那張可能是，也可以是道貌岸然的臉，此時

笑起來說不定有些難看

造作，輕薄，甚至是深邃，死相

他可能是失戀了，或者說在等待被拋棄

可能是被敲詐了，或者是自己投資的失意

可能他就是一個不諳世事的處子

然而，現在，他這張臉擋在中間

讓我對正常的日子充滿恐懼

卻又找不到拒絕恐懼的良方

辨認

之后問什么都行

我在等見證我死亡的目擊證人

我在等一元錢賣出一個上帝

那一刻

所有的人都用上帝的口吻回答你的提問

猶如回放漫長的錄音

若干年前，或者若干年后

一些簡單的提問

把目睹你死亡的目擊證人約出來

確信那是一種職業

有時，一個人穿著你的衣服

在空屋子里走來走去

對，這是個好主意

你也穿著他的衣服

在空屋子里走來走去

這是辨認，唯一的途徑

身份

那個一身漆黑的人

把光亮越吃越少

——題記

一

猶然記得那個人在縫補一顆紅色的頭顱

那個人不是醫生

他一點不遲疑

一把生銹的彎刀

遲鈍的粉末紛紛下沉

只聽到咔擦咔擦鋸骨頭的聲音

沒有呻吟

后來有汗水滴答滴答的聲音

后來有斷斷續續的喘息聲

后來有嘩嘩的自來水沖洗手的聲音

怎么也無法看清那顆紅色頭顱下的臉龐

看不見疼痛和愁容

那會是一顆人頭嗎？

二

她應該走在民國的大街上

或者回到更遠的明朝

變成妖

齊眉的劉海，黛綠的旗袍

微翹的藍眉，飄飛的裙裾

一條悠長的街道

一排中西混雜的建筑

糖葫蘆、馬屁和吆喝

俠客、書生和權貴

甚至后面應該跟著一幫流氓

一個幫派和軍閥

應該給她一個落英繽紛的黃昏

一個雨后的黃昏

一個斜長的山坡

應該有幾次重要的愛情

至少有兩次以上的三角愛

應該才華橫溢

多余的才華都浪費在男人身上

三月過分地停在了她的身上

露肩的毛衣冷暖相伴

小小的酒窩明媚地向他照耀

他多想是那個有文化的流氓

或者田野里那個醉醺醺的生產隊長

三

你應該守在白色的產房

把自己安插在第一聲啼哭里

那里有波浪、洪流

那里有古老的河床

有礁石、枯枝和魚蝦

成為一尾才入伍的小魚吧

而你的目的是上岸

那就好好地敗給你的對手吧

有時是漁夫，有時是頑童

你在淺水蕩漾著無意的小美

你在深水充當危險的魚雷

你應該有忍耐、歡喜和寂寞

你應該頭頂人生的風雪

讓白色照亮黑色

沉迷于忙碌和失意

那就是你的身份

四

“我也有過美女如云的日子

而今有的家嫁人，有的回到前朝

有的干脆美麗死了”

這是我在《花下死》中種植的句子

在更多文字的沃土中我不是色鬼

就是狗腿子

我知道，有人會找我清算

有人會給我清水

其實我也是種過稻谷和玉米的人

也開過餐館、買過面包

也打過雞血，也下過跪

今夜，我找出錚亮的手術刀

從身體里夾出一塊塊多余的骨頭

還給愛情，還給田野，還給俗世

剩下一群紅色的螞蟻

那就是我流動的身份

五

罪犯不是用錯了身份

就是更多挪用了身份

好人是用對了身份

或者是別人給她更多的身份

罪犯被槍斃，就是身份被徹底否定

名人被捧紅，就是身份被染上了耀眼的顏色

那個不明身份的人

身上藏著無數個喇叭

以為可以用來大聲宣傳和糾正

那個身份用舊了人

身上隨時藏有筆和紙

隨時可以再填上一筆

還有那個一身漆黑的人

他把光亮一口一口地吃掉

把身份淹在了腸子里

六

那個瘋狂地愛著無的白癡

那個醉酒漫天撒野的才子

那個帶著婆婆改嫁的村婦

那個高考落榜跳河的青年

那個揣著病痛坐在門檻的老人

月亮徘徊在他們身邊

月亮被自己拋棄

隱姓埋名

七

這首詩被我不停地折騰

用敗壞名聲的手段還原它

用拯救未來的勇氣拆散它

技巧來至于干凈而恐慌的醫院

語言來至于它自己下落不明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