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酒澆灌我的心不在焉

羅名方

我五歲的時候，就放出話來：“長大了，我要娶珍珍做老婆！”其時，珍珍三歲，整天跟著我抓螞蚱。珍珍對我抓螞蚱的本領心服口服，她也表示，長大后愿意嫁給我。

十八歲，我高考失利。這時，珍珍已初中畢業，到深圳打工去了，她給我來信，鼓勵我復讀，同時表示，愿意承擔我復讀以及將來上大學的所有費用。但我沒有復讀，我要去當兵。

聽說我通過了征兵體檢，珍珍從深圳趕回來，送給我一件她親手編織的毛衣。所有的親戚朋友，都祝我此去一帆風順當大官。只有珍珍說：“志遠哥，你不當官，其實也好。”我問“為什么”。珍珍的臉紅了又紅，小聲說：“你要當了官，我就配不上你了。”

我心里一激動，抱住了珍珍，說：“珍珍，娶你做老婆，是我的終生承諾，無論貧窮還是富貴，我們永遠不離不棄！”珍珍渾身顫抖，趴在我肩頭，哭了起來。

很巧，我服役的部隊，駐扎在深圳龍華。周末，想念珍珍的時候，我可以請假出軍營，和珍珍到處遛一遛。

很幸運，我當兵第一年，就在抗洪搶險中榮立個人三等功，隨后，我考上軍校，當了官。八年后，我轉業到深圳市公安局，當了警察。

珍珍一直是個普通打工妹，做過流水線工人、酒樓服務員、商場營業員，珍珍的工資不高，有時候一兩千，有時候三四千，有時候一分錢也拿不到，需要我請有身份的老鄉出面，為她維權。對此，我并不在乎，真正的男人，從來就不在乎老婆（女朋友）能掙多少錢，只要她快樂就行。可珍珍自己很在乎，常常嘆息自己沒本事，常常因為自己是打工妹而顧影自憐，因此，她很不快樂。

我在福田區的一個派出所工作，我的轄區內，有一家外貿公司，老板是我的戰友，需要一個文員，我跟老板說，我有個妹妹，可以做文員。戰友痛快地答應了。我說的“妹妹”，其實就是珍珍，此時，她在南山區的一家酒樓做服務員，我想，珍珍離我近一些，彼此可以關照。可珍珍聽我一說，斷然拒絕：“不去，我沒文化，沒資格做白領麗人。”

珍珍常常這樣拿自己沒文化說話，我忍不住發火了：“你有點長進好不好呀！我說你行你就行！”

珍珍也沖我吼起來：“我就不長進，我不要你管！”說著掉頭就要走。

我一把拉住她，盡量平靜地說：“你是我女朋友，我能不管嗎？”

珍珍更大聲地吼起來：“你什么時候把我當女朋友了？一直以來，對戰友也好，對朋友也好，你都說我是你妹妹，有和妹妹談情說愛的嗎？你嫌棄我也沒關系，可你為什么不痛快說出來！”

珍珍的話讓我愣了好半晌。幾年來，在戰友和朋友面前，我介紹珍珍的確一直稱妹妹。我感覺，“妹妹”比“女朋友”更親近，沒想到，竟成了珍珍心里的疙瘩！

我有個朋友是心理分析師，他分析說：你的潛意識里，很在乎珍珍的地位，你對珍珍的愛，其實有點三心二意，可因為你是個好人，分手的話，你一直說不出口。而珍珍也是個好人，知道自己嫁給你，可能會妨礙你的前程，所以，不一定非要嫁給你，只是，分手的話，她也不愿意說出口，她寧愿由你說出來。

不久之后的一個深夜，一個女人打我的手機（我的“警民聯系卡”在轄區內普遍派發，上面有我的手機號碼），舉報我分管的××酒店1308房有人從事賣淫活動。我和搭檔小王來到××酒店，發現1308房里居然是珍珍和一個陌生男人。小王也認識珍珍，知道她是我“妹妹”，要賣給我一個面子，問道：“你們二人，是男女朋友關系？”

珍珍說：“不是。我是妓女，他是嫖客。把我們抓起來吧。”

我掏出手機，翻出舉報者的手機號碼，回撥。陌生男人口袋里的手機響起來。

我明白了，指著珍珍：“是你裝神弄鬼打的舉報電話？”

珍珍說：“不是說，可以為舉報者保密嗎？”

我勃然大怒：“我受夠你了！我們結束了！”

珍珍凄然一笑：“這是你早就想說的話，是不？”

我什么也沒說，掉頭就走。

半年后，珍珍結婚了。新郎是酒店里的那個男人，珍珍的同事，一個廚師。

在珍珍的婚禮上，我心不在焉地喝了一杯又一杯，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