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羽琴
摘要:崔貞姬創造了三個經歷不同,但命運相似的新女性。他們因為女性的欲望和母性的道德這兩個精妙的生理感覺而陷入矛盾,最終選擇了放棄自己的欲望,回歸母性的義務。子女是家長制的延續,撫養子女是家長制所包含的一個重要責任。因而,回歸母性的本質其實是回歸以男性為中心的家長制。究其原因則是時代狀況和女性特性共同作用的結果。
一、引言
韓國新文學初期的女性作家們或是因為夭折 或是因為越北,文學活動非常短暫。崔貞熙幾乎是唯一一位展現了其50余年間文學轉型過程的女性作家。崔貞熙以日本帝國主義強占時期和解放空間、6·25戰爭、4·19起義等韓國現代史上動蕩期的個人體驗為基礎,創作了許多包含歷史認識的作品,在韓國女性文學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筆者欲以崔貞熙的代表作品“三脈”(《地脈》、《人脈》、《天脈》)為中心,考察作品所暴露的女性欲望和母性道德之間的矛盾,分析女主人公最終選擇回歸家長制的原因。
二、女性欲望與母性道德之間的矛盾
雖然主人公和事件各不相同,但是從處理女性與母性的矛盾這一點來看,“三脈”具有內在關聯性。并且在這女性與母性的矛盾中,三部小說均是女主人公自由戀愛受挫,為了子女放棄自己的欲望,回歸母性義務的結構。
在《地脈》中,恩英和洪敏奎是以愛情為基礎建立的關系,并且恩英認為自己可以“作為他的妻子和孩子們的母親幸福地、堂堂正正地生活下去”。此時,她作為女性的欲望和作為母親的義務都得到了實現。但是實際上,洪民奎在和恩英相戀之前已經結婚了,法律并不認可他與恩英的結合。丈夫死后,恩英和孩子們被婆家和社會所排斥,恩英只好去找東京留學時的追求者李尚勛尋求幫助。恩英一方面想要遵從自己的女性欲望,投入自己也有好感的李尚勛的懷抱,擺脫孤獨與悲傷,另一方面又被即使自己孤獨難過也要好好養育子女的母性道德所束縛。
《天脈》的女主人公“蓮兒和丈夫相洙的婚姻是不被法律和道德所許可的婚姻”。相洙早在十五歲時就有了一個比他大四歲的媳婦。為了能和兒子鎮浩一起生存下去,蓮兒和第二任丈夫許振榮結婚。雖然是為了鎮浩而結的婚,但許振英不承認鎮浩是自己的孩子。于是,蓮兒與許振英離婚,成為具有廣泛母性的母親,愛護自己的孩子,也愛護對保育院的所有孩子。但是在保育院,她也有著自己作為女性的欲望,她一邊努力壓抑著對成宇老師的愛意,一邊散發著自己的母性。
在《人脈》中,主人公善英遵從父親的意思,與條件優秀的丈夫過著沒有愛情的安定的婚姻生活。當曾經一起留學的好朋友惠鳳婚后來到釜山,善英就對惠鳳的丈夫許允一見鐘情,決心離婚,追尋自己的愛情,滿足自己的欲望。但是善英又從雖然美好,但是注定無法實現的愛情中領悟到了女性的本職——母性。
三、回歸家父長制
“三脈”中的女性因為女性的欲望和母性的道德這兩個精妙的生理感覺而陷入命運的矛盾中,最終回歸母性,成為孤獨的存在。因為母性所涉及的對象——子女,是家長制的延續。撫養子女是家長制所包含的一個重要責任。如果失去丈夫,女性就要以死去的丈夫的妻子的身份撫養子女。因此,回歸母性的過程實際上就是回歸家長制的過程。男性主導的家長制下,現實社會和時代狀況要求的是“理想母性”,即消除其作為女性的欲望,使其在生活中依附男性而活。而放棄女性欲望,選擇母性的另一個原因,則是女性長久以來順應時代的態度和依賴男性的本能,他們習慣于扮演安穩的主婦。因此,,女性們執著于家長制,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
《地脈》中的恩英是曾留學東京M大學的文學少女,遇到洪民奎后,她作為知識女性勇敢地追求自由戀愛。然而他們的戀愛不符合傳統的家長制,被父母被社會所排斥。丈夫的去世,使得恩英成了“沒有登記的妻子”,孩子們成了“私生子”,落入失去一切的寒酸處境。恩英作為“沒有登記的妻子”的不幸,使她產生了一種對被制度認可的穩定的家庭和家長的期望,但那已經是無法滿足的欲望。在尋找李尚勛幫助的過程中,李尚勛的追求十分熱烈,恩英也不否認對內心李尚勛的感情,而且想找尋另一個“家長”來依靠。當時的女性大都追求安定的主婦生活。但她已經是某個男人沒有登記的妻子,甚至還有那個男人的子女,所以即便沒有法律的認可,她也必須受到家長制的約束,再不能和其他男人組成一個被制度認可的家庭。最終她選擇了忍受所有的痛苦,堅守母性道德,努力生活下去。這從表面上看,是她選擇了母性,實際上卻是她歸順于家長制。
在《天脈》中,雖然丈夫已與前妻離婚,并通過自由戀愛認識并迎娶了蓮兒,但是丈夫去世后,蓮兒和兒子依舊被認為是妾和庶子,沒能得到婆家的承認和家長制的認可。蓮兒以兒子為借口再嫁許振英,實際上是女性的無能和對男性的依賴心理在作祟。許振英不能給蓮兒她想要的生活,反而以不是自己的血肉為由折磨蓮兒的兒子。于是在確定得不到男性的保護后,蓮兒決定離婚去保育院,專心撫養孩子。在那里,她也懷著對成宇老師的愛意,依賴著成宇老師,把成宇老師當成眾多孩子的父親,把自己當成母親,帶著這是一個完整的家庭的錯覺。但是她也知道錯覺始終是假的,撫養兒子才是自己真正的責任。即使學習了新知識,女性仍然以男性為中心生活,擺脫不了家長制的束縛。蓮兒三次追隨男性的行動正是對家長的執著。
在《人脈》中,善英作為知識女性,卻聽從家長制的代表——父親的命令,與一個不愛的男人結婚。后來,善英對朋友的丈夫一見鐘情,即便愛意洶涌,最終還是聽從了家長制的傳教士許允的說教,成為賢淑的妻子和努力去孕育孩子的母親。善英在孤獨和悲傷中與現有的道德倫理發生沖突,掙扎過后,最終回到自己的丈夫身邊。“無論是誰最終都會回到每個人應該遵循的‘人生軌道’”。
四、結語
崔貞姬提出了想要超越時代環境,勇敢地追求自身欲望的破格的女性人物,但是這些女性最終又只能屈服于社會現實。“三脈”的女主人公都是新女性,謳歌愛情自由,卻擺脫不了封建觀念,還是選擇順應時代,回歸以男性為中心的傳統倫理和家長制。回歸家長制是時代狀況和女性特性共同作用的結果。前者指的是追求自由戀愛、反抗時代現實而失敗的結果,后者則是指女性長期存在的從屬性和長久缺失的獨立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