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萬欣農業合作社為例淺談東北地區農民專業合作社玉米收儲行為的變化

翟曉娜 沈瑾 謝奇珍 李永磊 婁正 師建芳 馮志琴 趙玉強

摘要：糧食安全是關系國民經濟發展和社會穩定的全局性國家戰略問題。面對我國糧食收購量、庫存量“雙高疊加”態勢持續發展，著力化解糧食供求結構性矛盾，提升糧食產業市場競爭力，是當前糧食工作的主要內容。在農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糧食收儲政策演變及糧食產后服務中心建設的背景下，玉米主產區內新型經營主體的糧食收儲運行為也發生了變化。本文以吉林省四平市公主嶺市萬欣農業合作社為例，梳理分析其玉米收儲模式的演變及原因，旨在為研究構建農業合作社糧食產后“全程不落地”收儲技術模式提供依據。

關鍵詞：農民專業合作社 后臨儲時代 收儲行為 烘儲中心 糧食產后服務中心

一、引言

現代化糧食收儲運技術是推進糧食產業化經營、改善糧食品質、提高市場競爭力的重要保障。我國糧食收儲運作業可分為田間收獲（割）、收購整理、入庫儲藏（流通加工）等環節，其中在糧食入庫前收獲（購）整理環節存在著經營主體（模式）多樣、機械化水平低等問題。當前，民間儲糧行為很大程度上分擔了國儲企業的壓力，但農戶儲糧行為受存儲技術和存儲條件的限制，糧食在存儲過程中極易發生霉變、鼠害[1]。相比較，新型經營主體在收儲技術、規模經營及市場信息等方面優勢明顯，且2013年中央一號文件指出農業生產經營組織創新是推進現代化農業建設的核心與基礎，新型經營主體的發展不容忽視[2，3]。

東北地區作為我國玉米主產區，其玉米市場是社會各界關注的焦點。隨著玉米收儲制度的不斷深化完善，尤其是從2016年開始取消玉米臨儲和實施玉米深加工補貼后，東北地區玉米逐漸市場化。糧食經紀人、農業合作社及深加工企業等多元主體積極入市，并依據市場及政策變化不斷優化自身收儲行為[4]。農業合作社受地區玉米生產者補貼、運輸新政及糧食產后服務等因素影響，其收儲行為應政而變、應市而變。

二、玉米收儲政策的演變

玉米作為重要的口糧、飼料和加工作物，在中國和世界糧食市場中占據重要地位。我國先后出臺了多項國家和地方層面的政策來扶持、指導玉米產業的發展，保障農民收益，并先后經歷了臨儲收購;市場定價、價補分離;后臨儲三個階段。

（一）臨儲收購

我國玉米臨時收儲政策開始于2007年，在當時的市場環境下，這項制度的實施對保護農民種糧積極性、促進農民增收、保障國家糧食安全發揮了重要作用。在此階段，發改委根據市場實際情況，制定當年實行一次或多次臨時收儲價格及收儲量，并委托國有糧食企業進行按價收糧、存儲、流通，并支付補貼，政府在收購價上占主導。政策實施后，玉米收購價格從2007年的0.69元/斤一路攀升至2014年的1.11元/斤，較高的收購價格雖有效促進了玉米的種植生產、提高了農民的收益[5，6]，但同時也導致了我國玉米庫銷比一度高達40%，遠高于國際水平，使我國玉米逐漸形成了收購量、庫存量“雙高疊加”的態勢，直到2015年，玉米收儲價格才首次出了降低，下調約12%。

（二）市場定價，價補分離

玉米供求結構性矛盾逐步凸顯，為調節玉米市場平衡，國家開始逐漸取消玉米臨儲政策。2016年中央一號文件提出，按照“市場定價、價補分離”的原則積極穩妥推進玉米收儲制度改革，在使玉米價格反映市場供求關系的同時，綜合考慮農民收益、財政承受能力、產業鏈協調發展等因素，建立玉米生產者補貼制度，主要執行地區為東北三省和內蒙古自治區。在此階段，玉米價格由市場決定，生產者隨行就市出售玉米，政府按照實際種植面積對玉米生產者給予統一補貼。從此玉米市場正式進入了“后臨儲時代”，玉米存儲從“政府存儲”轉變為“渠道存儲”，國內玉米價格大幅回落，國內外價差有所縮小但并未完全消除[4，7]?？傮w上該階段玉米市場呈現出：市場定價、政府調控;去庫存、后求平衡;內外一體、抵住進口三大特征[8]。

（三）后臨儲時代配套政策

1. 實施優質糧食工程

2017年，財政部、國家糧食和物資儲備局（原國家糧食局）共同發文《財政部糧食局關于在流通領域實施“優質糧食工程”的通知》（財建〔2017〕290號），提出通過建設一批為合作社、種糧大戶等新型經營主體服務的專業化社會化糧食產后服務體系，為糧食收獲后提供良好的品質保障，提高糧食的市場議價能力。2019年中央一號文件提出要深入推進優質糧食工程，推進農業由增產導向轉向提質導向。

2. 繼續實行生產者補貼

2018年中央一號文件再次聚焦“三農”問題，提出要深化農產品收儲制度和價格形成機制改革，加快培育多元市場購銷主體。當年東北三省和內蒙古繼續實施玉米及大豆生產者補貼，且大豆補貼標準要高于玉米，今年中央一號文件繼續提出進一步完善玉米和大豆生產者補貼政策，切實保護農民利益。

3. 支持玉米深加工轉化

2017年9月，國家發改委等15部門聯合印發《關于擴大生物燃料乙醇生產和推廣使用車用乙醇汽油的實施方案》，增加玉米的工業消費，促進玉米生產。2018年吉林省糧食和物資儲備局出臺《關于開展飼料加工企業和大豆加工企業補貼申報及資質審核工作的通知》（吉糧科[2018]24號），對飼料及深加工企業收購玉米給予補貼，促進飼料及深加工企業的玉米收購。

4.“臨儲拍賣”主導的“政策市”玉米市場

2018年中央一號文件強調要通過完善拍賣機制、定向銷售、包干銷售等方式，加快消化政策性糧食庫存，國家通過拍賣減少政策玉米庫存，增加玉米市場供給，降低國內玉米市場價格[9]。

隨著玉米收儲政策的不斷深化改革，玉米收購已轉向市場化收購常態，糧食經紀人、合作社、糧食貿易商、深加工企業、飼料商等多元主體的積極入市，市場活力明顯增強，為適應政策制度的改革，各主體根據市場價格及其對未來的預期不斷調整自身收儲行為。

三、公主嶺市萬欣農業合作社收儲行為的演變

隨著糧食收購和銷售市場逐漸全面放開，我國糧食生產商品化、市場化程度不斷提高，小農戶與大市場的矛盾日益凸顯。在糧食收儲制度不斷深化、農民需直接面對市場的環境下，合作社不僅可以改變單個農戶在市場談判中的弱勢地位，還可通過向農戶提供專業化的糧食產后服務來實現農民增產增收、資源的高效利用以及農業綜合效益的提升[10，11]。

（一）合作社基本情況

萬欣農民專業合作社位于松遼平原深處、地處我國玉米種植黃金帶的吉林省公主嶺市，成立于2007年8月（成立之初為萬欣農機合作社）;2013年9月成立農民自己的銀行——農民資金互助社;2015年聯合28家合作社成立了萬欣眾合合作社聯社;2016年在合作社聯社基礎上成立公主嶺欣正農業有限公司;2018年正式掛牌為吉林省糧食產后服務中心。目前合作社已建5萬噸的糧食烘儲中心，可實現玉米收割機直收脫粒烘干入庫;引進日產60噸玉米加工設備，可加工各種玉米初加工產品，并注冊“欣地糧園”商標;建有牧業小區6棟，飼養德國寶牛等百余頭;同時不斷拓展秸稈利用領域，除還田和做生物質燃料外，合作社新建青黃儲窖2100立方米用于發展秸稈發酵飼料?？傮w而言，經過十余年的發展，萬欣農民專業合作已逐步形成“農機―土地―種植―糧食收儲―秸稈利用―養殖―有機肥―資金互助”的完整產業鏈模式。

（二）合作社收儲行為變化歷程

萬欣合作社的發展貫穿了整個玉米收儲制度改革過程，其經營模式的不斷修正完善與國家相關政策制度的變化息息相關，具體表現為：

1. 臨儲時期：產得高，存得好

從2000年至今，我國已形成以中央糧食儲備為骨干、地方糧食儲備為支柱、社會糧食儲備（包括企業、農民存糧）為基礎的糧食儲備體系。玉米臨儲政策實行期間，中儲糧總公司、中糧集團和各省區自身的儲備糧企業為國家指定的玉米收購主體，玉米收儲價格總體呈現逐年上漲的態勢。

萬欣合作社以農機服務起家，起初只涉及玉米的種、收、賣環節，經營模式單一。在玉米托市收購、臨儲價格逐年攀升的政策背景下，提升農戶參與度、擴大種植規模、提高玉米產量是合作社突破發展瓶頸的首要任務，而土地是制約合作社發展的關鍵因素。2014年初始，合作社積極探索新的發展模式——土地糧食銀行，即以土地托管為平臺、糧食銀行為載體，讓農民把土地存進來，土地經營權和秸稈所有權歸合作社，所產糧食所有權歸農民，若農民有意出售，合作社可以以高于市場價1分錢收的價格收購;同時每坰地農民需支付合作社約5000元/年的基礎服務費（含種子、農藥、肥料、農機服務等），由合作社提供統一的全程化保姆式作業服務，合作社依托農業保險對農民進行6500元/坰的收益托底保障。在該模式下，每坰地農民可節約經營費用2500-3000元，且有助于合作社實現“產得高”的目標。

玉米臨儲收購時間一般為當年10月至來年4月，且要求玉米達到國家質量標準，而對實際水分含量高于標準規定的玉米，以標準中規定的指標為基礎，進行扣量、扣費（烘干費）。東北地區新收玉米水分普遍偏高，而農戶大多以“地趴糧”或“碼垛”等簡易方式進行自然降水存儲，霉變率普遍偏高、質量較低，大批次機械烘干需求迫切。在此背景下，合作社依托農業農村部規劃設計研究院（原農業部規劃設計研究院）積極開展糧食烘儲示范項目，自建糧食烘儲中心。其中建有糧食收儲庫1萬多平方米，可存儲糧食達7.5萬噸，300噸處理量的烘干塔一座，配套2座500立方米鋼網結構儲存倉。烘儲中心的建立不僅降低了東北地區玉米“地趴糧”的霉變率，提高了糧食的存儲品質，同時合作社可實現玉米收割機直收、脫粒烘干、入庫存儲、擇機售糧，即在“產得高”的基礎上實現“存得好”。此外，烘儲中心為開發玉米深加工產品、延長玉米產業鏈奠定了基礎。

2. 市場定價、價補分離：訂單種植，延伸產業鏈

2015年9月玉米臨時收儲價格出現了歷史性的調整，吉林省的下降幅度達到10.71%。2016年政府實施玉米收購“市場定價、價補分離”，并對東北三省和內蒙古區實行生產者補貼制度。玉米轉為渠道存儲，傳統國有糧食購銷企業市場占用率大幅下滑，民營糧食購銷企業成為糧食市場化收購的主力軍。通過市場定價、政府調控實現“先去庫存、后求平衡”，同時，玉米市場細分化競爭逐漸增強，市場價格不穩，東北地區春節前農民多持觀望態度，“惜售”心理較強，一度引發市場出現“買糧難”的現象。

在此背景下，萬欣農業合作社積極探索新的經營模式：一是從糧食需求端出發，與玉米深加工企業——中糧生化能源（公主嶺）有限公司合作進行“訂單種植”，按企業要求種植淀粉加工專用糯玉米，在解決企業“買糧難”的同時，通過“專糧專種”減輕合作社成員種植玉米的顧慮，保障其種植收益;二是依托自建的糧食烘儲中心，向下延長玉米產業鏈條，并在2015年底申請“欣地糧園”食品商標注冊，生產玉米碴、玉米粉初加工系列產品，拓寬合作社玉米產后消化路徑，保障臨儲政策取消初始農民的收益。

3. 后臨儲時期：社會化經營，按需收儲

后臨儲時期，市場需求正在逐漸發生變化。在政策支持下，東北玉米深加工能力大幅提升，玉米市場由“量”轉向對專用、優質的需求，市場成為種糧、儲糧導向。2017年國家糧食和物資儲備局（原國家糧食局）提出依托“優質糧食工程”建設社會化糧食產后服務體系，進一步提升糧食產后品質。2018年一號文件全面部署實施鄉村振興戰略，明確提出加快消化政策性糧食庫存，這必將增加玉米市場供給能力，控制國內玉米市場價格[12]。在“臨儲拍賣”主導的“政策市”玉米市場中，新型經營主體如何適應市場變化急需解決。

萬欣合作社玉米的主要交易方式之一是港口貿易，2018年突發性的“運輸新政”直接導致玉米汽運價格大幅度上漲，漲幅甚至超過30%，加之當年政策性臨儲拍賣，鲅魚圈港口出現糧價倒掛現象，合作社該部分貿易不賺反賠。在此背景下，合作社進一步優化調整自身作業模式以保障農民收益：一是依托優質糧食工程，積極打造糧食產后服務中心，改造糧食烘干塔熱源，滿足國家環保要求的同時提高自身社會化服務能力;二是憑借合作社“代烘代儲”服務能力，積極與社會化糧食存儲主體，即鲅魚圈中良公司合作，為其提供“烘儲”服務，在滿足社會化儲糧主體售前暫存、擇機而售的需求同時降低合作社直面玉米“政策市”的風險;三是迅速捕捉玉米市場信息，在玉米產區、銷區逐漸合并，東北地區深加工能力不斷提高、糧食產地轉化成為常態，玉米專糧專用、優質優價的大背景下，萬欣合作社積極拓展“自產自儲自銷”產業內部循化發展模式，不斷提高合作社玉米就地轉化率，提升玉米種植附加值。

萬欣合作社在近十年的發展中，通過理順“土地-農民-合作社-政策-市場”之間的關系，不斷的調整優化自身經營模式，由起初的玉米單一鏈條發展到玉米烘干存儲的鏈條發展，再到玉米循環產業的發展，合作社不斷加速自身經營模式的轉型升級，通過產業鏈體系的利益共享，提高生產者種植積極性，保障生產者種糧效益。

四、思考

玉米的不斷市場化改革增加了新型經營主體的市場壓力，將農業生產、農產品加工、市場營銷、資金互助、休閑農業等多種業務關聯在一起，形成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來保障經營主體的持續經營已成為趨勢[13]。

政府則應尊重市場規律，積極為新型經營主體的發展、農業生產社會化服務體系的構建、完善創造條件[14]。借助新型經營主體的紐帶作用，探索多種形式“代購代儲代烘代銷”服務，將玉米存儲由“貿易環節”轉向“生產環節”，不斷提高糧食生產者應對市場風險的能力。同時大力培育、扶持玉米加工的龍頭企業，通過“企業+合作社+農戶+基地”等形式實現產業鏈條的利益共享，實現小農戶與大市場的有效銜接[15]。

糧食行業的科研人員則應以糧食全產業鏈條實際應用需求為出發點，積極對接糧食產后服務中心項目，以技術服務、技術支撐為切入點，細化研究糧食按需存儲的儲運方案;完善糧食收儲運鏈條整體解決方案;尋找不同天氣條件下的糧食收獲時間變異系數，探索不同場景化糧食應用的最大收儲周期及糧食收儲主體的最大盈利出售時間等，最大程度上保障糧食的收儲運品質;探究“糧食產后收儲運”的標準體系及制定，為糧食產后服務中心的社會化服務模式的推廣提供基礎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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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農業農村部規劃設計研究院、農業農村部農產品產后處理重點實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