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復從對面走來的金庸

滄海沙

眾人剛剛吐槽完2018版《笑傲江湖》，又匆匆加入2019版《倚天屠龍記》的品評大潮中。查了一下，2018版《笑傲》的導演金琛，雖說看著面生，卻也久經戰陣，有著20年導齡，大大小小得過不少獎。眾人怪他選錯了主角，毀了心中偶像，我于是忙里偷閑，很八卦地在網上搜了幾個視頻來看，果然造化弄人，弄出了各種人，你還真不能全怪網友，有人叫得很夸張：“丑出天際，還我令狐沖。”

眾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上了2018的當，2019益發都變得謹慎矜持。新版《倚天》甫一面市，大家不約而同，又開始挑肥揀瘦。制作團隊都成了驚弓之鳥，幾個網友一吐槽慢鏡頭泛濫，立馬謙卑表態，說我們這就加班加點，重新做后期。也有人說曾舜晞的張無忌太愣，陳鈺琪的趙敏太壞，祝緒丹的周芷若不夠美，王德順的張三豐更是個糟老頭，全無仙風道骨……

這些當然木已成舟，再難改變，但萬幸的是，大家看著看著，慢慢竟然順眼了，情緒反轉，對新版《倚天》有感起來，尤其對林雨申的楊逍眾口一詞，贊美有加，其風頭之勁一時無兩，甚至蓋過擁有各種主角光環的張無忌。記得那場戲，于大漠荒野，楊逍從少年張無忌口中得知，紀曉芙被師傅滅絕師太掌斃，忽然天地靜止，頹然坐地，嘴角微動，一句“曉芙……”，斷盡天下柔腸。真是倚天不出，誰與爭鋒，孫興、張兆輝輕松秒殺，張鐵林、吳曉東變成渣渣，林雨申之后，再無楊逍。

這種動情戲，一動真情，驚心動魄。從前看《天龍八部》也有過類似情況，喬大俠既不想背叛他的血緣祖國大遼，又不想侵略有大恩于他的大宋，兩廂為難，最后抱著阿紫跳崖身亡。這場戲，不知道引了多少淚，傷了多少心。

遙想金庸先生生前所寫的武俠小說，從第一部《書劍恩仇錄》算起，總共15部，綿延60載，不僅書籍一直暢銷，更被反復改編成各種影視，始終活躍屏幕，熱度從來不減。

1999年11月1日，王朔在《中國青年報》撰文《我看金庸》，說他在“捏著鼻子”看完《天龍八部》第一本后，感覺讀金庸武俠是很糟糕的體驗，稱其為“四大俗”之一。所謂“四大俗”，指四大天王、成龍電影、瓊瑤電視劇和金庸小說。

時間是最好的試金石。如今，四大天王青春凋零，成龍電影熱度不再，瓊瑤電視劇已成絕響，就連批評金庸的王朔也漸被讀者遺忘，金庸作品卻依然鮮活于我們的視野。他當年在《文匯報》以復函形式，撰文《不虞之譽和求全之毀》回應王朔，引用佛家語“八風不動”，看來真是紋絲不動。他的每一部小說的每一次重拍，都會引起話題，然而沒人說他哪里寫得不對，大家只會挑剔誰選錯了角演差了戲。

這究竟是為什么？

在我看來，這是因為金庸先生的小說里有文化，有家國，有情仇愛恨，有探險獵奇，有我們的夢想和青春。更重要的是，他是把這些方面平衡得最好的人。

這幾天，新版《倚天》里，張無忌正帶著金毛獅王和周芷若從靈蛇島回到中原，而金庸先生也正如他創造的一個個人物，反復從我們的對面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