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顆對曲劇的拳拳之心

中學畢業后，彭巖亮回家幫著家里人經營飯店。在幫忙之余，他每周六上午都聽老家大慶市廣播電臺的音樂欄目——“粉墨登場”。一有空閑，他還樂于給“粉墨登場”打熱線電話，一展歌喉參與節目互動，并因此多次獲獎，得到節目組的許多小禮品。

彭巖亮的母親看在眼里，碰巧家里有一個親戚對母親說，哈爾濱有一所黑龍江藝術職業學院，你家兒子這么喜歡唱歌，不如給他報個聲樂班深造一下。母親也覺得兒子整天在家里幫忙終不是長事，于是彭巖亮進了這所藝術職業學院，正式開啟了自己的藝術之路。

此后，彭巖亮在學院里學習美聲四年之久。那天他正在上專業課，專業課老師趕巧接到通知，說北京市曲劇團的老師到校里招生。專業課老師便說：“你正好過去看看吧。”

這樣，全沒當回事的彭巖亮來到面試會場，看到有十幾個同學也在準備面試。當他向曲劇團里的幾位老師演唱了一首歌后，老師們看著彭巖亮各方面條件都符合曲劇團的要求，就說我們2008年招生，到時你可以來中國戲曲學院考試。讓彭巖亮沒想到的是，他成為前來面試的十幾人中，唯一收到橄欖枝的人。

能夠脫穎而出，得到曲劇團老師們的肯定，彭巖亮自然欣喜振奮。但在此之前，他對北京曲劇可以說沒有半點了解。他回來后趕緊上網檢索，什么叫曲劇啊，他的第一印象是戲曲，離自己非常遙遠。他聽過京劇，覺著大概是那樣子吧——一唱起來不看字幕就不知道唱的是什么意思。但當他打開北京曲劇的視頻一看，發現無論是表演還是唱腔，都能聽明白，這讓他心里挑的十五桶水不再七上八下了。

沒有那么高的門檻，也就比較容易產生興趣。彭巖亮課余沒事，就看視頻學一學北京曲劇。當然他也面臨一個抉擇，要去學曲劇，就要放棄自己學了4年的美聲。我們現在都知道彭巖亮最終學了曲劇，但當初他是傾向美聲的，畢竟到北京的中國戲曲學院跨專業考曲劇，想一想就有點天方夜譚。可他漸漸發現，學習美聲的人實在太多了，人數多就意味著出路窄。他那架“抉擇”的天平，“曲劇”秤盤上的砝碼開始多了起來。學習的重心也來到了曲劇這端，他開始自學此前美聲并不需學的表演，還有曲劇獨特的演唱韻味，他都是通過視頻等資料自學的。

最終如大家所料，彭巖亮通過專業、文化課的考試，成為中國戲曲學院08級曲劇專業的學生。剛開始上大學，彭巖亮就感到自己的差距很大。給他開蒙的孫寧老師教這屆學生學習一首小岔曲。彭巖亮和許多零基礎的同學一樣，這支岔曲就學了半個學期。

“我雖然有美聲的演唱基礎，但美聲老師教我們都要求聲音靠后，唱出來胸腔共鳴，但曲劇老師告訴我這么唱完全不行。曲劇講究字正腔圓，咬字清楚，唱出來的聲音反而要往前打。”彭巖亮回憶，“我們班當時除了幾個學京劇的同學能夠很快領會外，像我們學唱歌的、學表演的都適應了很久。”

學完小岔曲，彭巖亮和同學開始學習包含更多曲牌的牌子曲。這可以說是難上加難，特別值得一說的是唱詞中的北京話。北京曲劇是帶有北京特色的地方曲種，北京話、北京味兒是必不可少的。可08級的曲劇新生來自天南海北，最南的來自湖南，最北的就是彭巖亮來自黑龍江大慶。所以剛上大一，這屆學生就有臺詞課，來淡化各自的家鄉話。到了大二，原本以普通話為主的臺詞課，漸漸改為以北京話為主。作為東北人的彭巖亮一直在口音中掙扎，努力尋找北京味兒。他沒事就留心聽北京老師怎么說話，聽北京曲劇的臺詞尋找語感。“到現在，我來北京已經快7年了，可能比剛來的時候要強，但我仍然感覺自己的北京話說得沒有那么好。”嚴格要求自己的彭巖亮說道。

在大學經年累月的學習過程中，彭巖亮逐漸接觸到學習曲劇真正的難點——復雜的唱腔、曲牌間的相互轉換，再結合人物的表演——最終形成一種綜合表演能力。從大三上半學期登臺的曲劇片段表演，到下半學期整出《煙壺》《少年天子》的匯報表演。

在《煙壺》中，彭巖亮飾演主角聶小軒。他為準備這出戲，下了很大的苦功，從課上老師手把手教，到課余不厭其煩地練習。“《煙壺》之于我的成長非常大，我前兩天還和同事說，《煙壺》如果讓我倒著演，或者沒有燈光服裝、或者不說臺詞，我都能演下來。這出戲像融進我的血液里一樣。”彭巖亮充滿感慨地說。

在大三的匯報演出中，他又遇到了緊張這一關。原本在彩排的時候，彭巖亮演出的狀態非常之好，一點都沒感到緊張。可過了兩三天，臨到正式演出，待臺下坐滿了觀眾，開幕曲一響，彭巖亮不夸張地說他那時渾身都打顫。這是他第一次登上大舞臺，第一次面對那么多觀眾。這是每一個演員都必然有過的經歷，還好等到彭巖亮走上舞臺，開始進入角色后，這種緊張感很快就消失了。

彭巖亮畢業后進了北京市曲劇團，他說他們08屆的學生是生正逢時，大家幾乎沒有跑很長時間的龍套，就開始有合適的角色可以登臺表演。彭巖亮進團后參與的第一出戲《鄉約青春》，講述北京延慶村官的故事，劇中大部分演員均為年輕人。此外，彭巖亮還出演了《駱駝祥子》里拉洋車的大個子、《正紅旗下》的王掌柜、《方珍珠》中的破風箏、《黃葉紅樓》中的敦敏、《四世同堂》中的祁天佑、《花落花又開》中的田大年，以及《茶館》中的大傻楊和常四爺等。

讓彭巖亮印象深刻的當數他飾演《茶館》中的常四爺。因為常四爺的飾演者、彭巖亮的老師許承章突染重病，但當時公演的時間早已發布。團長遂將彭巖亮叫來，讓他“鉆鍋”救場。常言救場如救火，離公演僅剩下十幾天的時間，而且彭巖亮之前并沒有學過、也沒有演過常四爺。彭巖亮心里清楚《茶館》在團里的地位非同一般，他聽到這個消息后就問團長自己行嗎？團長說你把“撒紙錢”腔最高的那段給我唱一下。彭巖亮唱完，團長說：“行，就你來吧。”老師們也說：“沒事，有我們兜著你呢。”

為了讓彭巖亮能夠演好，團里又將《茶館》重新聯排了一遍。在這十幾天里，彭巖亮把所有的時間與精力全放在如何演好常四爺上。他天天背詞，看錄像資料，遇到復雜的、自己參不透的表演，就到團里問老師。“‘鉆鍋’這種事，你沒有時間加入自己的東西，能把老師之前的表演照單全收，呈獻給觀眾就很不容易了。”彭巖亮說，“特別是許承章老師躺在病床上，我當時也不能和他直接交流。”

對于忙碌的人來說，十幾天的時間一晃即逝。“小年”系列演出《茶館》的演出大幕即將在天橋劇場拉開。從這么大的劇場，到這么重要的劇目，再到這么深入人心的角色。能不能接過老師的大旗，把《茶館》中的常四爺演好，成了彭巖亮心中最大的壓力。登臺前，心中的緊張感讓彭巖亮想起大學時第一次登臺做主演。

當然，彭巖亮最后頂住了壓力。他演完后馬上與團里的張紹榮等老師交流心得，詢問老師他演的怎么樣。張老師就回了他一句話：“沒事，別有顧慮，明天還有一場，接著演，你沒問題的。”待到第二場演出，彭巖亮一下沒有了那么緊張的心情，演出的感覺也比第一場好很多。他的“鉆鍋”不僅讓他得到了團里老師的肯定，也讓他在未來的演出中信心倍增。

2019年，彭巖亮成為北京市曲劇團新戲《太平年》的領銜主演。《太平年》的劇本可謂十年磨一劍，劇本的歷史背景設定在和平解放前后的北平（即北京），講述城內的地下黨員，通過各種關系開展統戰工作，力爭使文化古都完整無損地回到人民手中。他們奔走在黎明前的古城，爭取傅作義走和平道路，展現默默無聞的英雄為迎接光明的到來作出的杰出貢獻。

在具體展現上，《太平年》里有北京胡同的老街坊們所經歷的生活故事。故事從北平和平解放前夕說起。解放軍干部張志民、烈士遺孀鄭婉貞和她的女兒小如意、地下黨員鄭澤生和她的資本家夫人崔喜芬、擺煙攤的城市平民安淑云和她的弟弟安廣順以及遺老費三爺、舊警察劉九齡等人物，各有一段與別人交織在一起的生活經歷。筆者這里不作劇透，也不想通過彭巖亮的介紹，了解劇情而掃掉自己未來看劇的興致。但光憑《太平年》關涉北京豐富的人物設定，想來任何對北京帶有感情的人一定會愛上此劇。

彭巖亮在此劇中飾演張志民——一位失去左臂的解放軍干部。角色一出現在舞臺上就沒有左臂，彭巖亮此前并沒有出演過肢殘的角色。他最先嘗試將左臂背到身后來演，但經過和導演、演員們的交流，大家反映手背后總還有胳膊肘的輪廓，效果并不好。于是，彭巖亮讓服裝人員把衣服做肥一些，他演出時把左臂緊貼在身側。但不管怎么處理舞臺上失去的左臂，表演的時候，彭巖亮多少感到舞臺動作有失平衡。為此，他特別找到肢殘人士的視頻資料，觀察他們如何做動作，體會自己在單臂表演時如何展現得更加自然。

據悉，北京曲劇《太平年》將于2019年5月與廣大觀眾見面。與此同時，彭巖亮還是北京市曲劇團正在制作的另一出年度大戲《林則徐在北京》的制作人。談到制作人的具體工作，彭巖亮介紹，幾乎有關該劇的所有瑣事，都須制作人負責，例如做預算、寫申報、協調演員排練，等等。彭巖亮還說，大部分觀眾對于林則徐的印象都定格在虎門銷煙那一幕，但其實林則徐在去廣州之前，來到北京發生了很多故事——他要取得道光皇帝的完全信任，還要面臨朝廷禁煙反對勢力的從中作梗，這讓林則徐的內心戲非常足，整出戲非常好看。

彭巖亮說，無論是自己參演的《太平年》，還是參與制作的《林則徐在北京》，他都希望這些新排劇目能夠成為團里歷久彌新的經典。“在我們老師的那個年代，有太多的戲像《龍須溝》《煙壺》《茶館》《正紅旗下》等成為經典、成為好戲，而好戲是一個劇種繁榮的根本，我也希望我們這一代演員能夠多出好戲，讓更多的人因為一出好戲了解曲劇。”

彭巖亮的言語令人動容，他的理想充滿魄力。習近平總書記曾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強調文藝界要謳歌英雄，北京市曲劇團緊扣時代脈搏。無論是《林則徐在北京》中的民族英雄，還是《太平年》中的人民英雄，英雄的故事永遠讓人充滿正能量，永遠讓人深受鼓舞。我們也期待《太平年》與《林則徐在北京》能夠早日與觀眾見面。

（編輯·韓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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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紀事 2019年0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