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潘行(組詩)

冷吟

在黃龍，想把自己的肺掏出來

你發現自己是臟的：從頭到腳

從內到外。除了靈魂

面對一潭碧水

你真想把自己的肺掏出來洗洗

像一個戴罪之人

洗心革面，除盡身體里的黑

但你不敢

你不敢大聲說話

不忍看風吹皺那些翡翠

對于完美，再輕盈的贊嘆也是一種傷害

一處無法修改的敗筆

在黃龍

你對一切充滿了歡喜，敬畏

比如一只熊貓，一片月光或一片

月光似的光陰

在小姓鄉，聽羌族多聲部

兩個人攀著嗓音，你追我趕

將春天攆到了高處

高處有寨子。有白云

一群羊和一群石頭

四二拍地啃著羽調式的陽光

揮揮手，你喊來一條小溪

順便請那只綠尾虹雉

把歌聲繡在山坡上

歌聲像鞭子抽打著歲月

羊用感恩的淚水洗凈自己的頭骨

幻化為一種圖騰

你收回原生態的耳朵

剛要起身

卻被一叢格桑花攔住了去路

在扎嘎山，看瀑布

那條河

在做三級跳

它甩開35米寬的臂膀

從104米的高處

呼

嘯

而

下

一步珍珠散，兩步雀屏開

三步——風雷起，星斗轉，天地驚

在川主寺，上香

香霧繚繞。繚繞的還有梵唄

道路。蓮花一樣的心愿

天空是另一座廟宇

而岷山是一只木魚

一開口，就說出了岷江這句驚世箴言

風吹舊了經幡卻吹不舊宿命

舊與新是一只蒼鷹的兩個翅膀，如同

我和你，前世和今生

佛祖慈悲，請賜以寸土

把遠道而來的我樹一樣栽下

在松州古城，喝咂酒

這世上，總有一種東西會讓你

心甘情愿低下頭去

無論你是百姓，還是君王

低下頭，你就看到了土地

湖泊，時光的鴻影

像一株謙卑的青稞或高粱

而那些真正的糧食

已被種進眼前的白瓷碗里

一根竹管成為隧道：接通渴望與靈魂

咂一口酒，咬一塊月光

身體里的荒原因此被風點燃

風，是另一種有度數的火

最后。你用琴聲

把自己造成了一個句子

歪歪斜斜地夾進松州這本古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