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的事物都在發光(組詩)

程向陽

1

月夜懸窗 曾經是你喜歡的

包括被拆下的羽毛在發光

永遠挨得這樣近多好

像兩只南極生存的企鵝

一只用心孵蛋 一只用力找食

喜歡忙碌 不談風浪和生死

2

當我寫詩 世界安靜下來

夜深到收起護城河上的吊橋

我喜歡的天地和早春的云層

至少引出兩條小徑

一條清晨濕滑 一條夜半冷雨

它們穿過我 不是我喜歡的樣子

3

當我使用漢語寫出喜歡憎惡

陽光和魚

在路上 鞋濕了

像曾經被你說出的底線

我寧可赤腳? 走在沒有鞋子的國土和春天

4

夜半寫詩。聽雨。春天。

又一年，白發又多一根。

喜歡勤于耕種。喜歡句號。

喜歡冒雨出游。也要摘花，祭祀。

供養木棉風鈴和梨花。芬芳里泛濫紅黃白。

喜歡每一年我的馬車都要馳騁國土。

敬畏蒼生，駛向遼闊。

5

雨水約等于仇人。

曾經試圖喜歡雨。夜。喜歡詩歌

讀懂雨。然后寄予你

跌入西湖，多好的浪拍打人生。

浪花，如魚躍

喜歡。是蟲鳴在窗外突然叫了幾聲。

是春風斬獲墻頭的一株草

是桃花騰出場地。雨花開了

正好可以作為落款。

月色

月色是漂泊的 時間也是

夜風有一陣沒一陣

包括星子都還活著 確認它們遙不可及

當我抬頭 看見自己的天空

有大把大把的月光可以揮霍

一船的玫瑰可以送給螢火蟲

只有倒伏的夜 媚態十足

和我暗自較勁

此刻 等著月色撩人的事物很多

等酒香吹淡一些 將鳥鳴拉回巢穴

將夜歸人拉回山下的村莊

此刻 或許有人與我一樣

怕黑 怕月亮什么時候

突然發出尖叫

元旦辭

白天過去 一座城抱著一盞燈

一堆月光在遠處鳴放

雪一般落下 星子抱團取暖

文字也是

再往前走 要看清曾經見過的人

走過的路甚至被我趕過的狗

會不會伸出求救的手向我問好

你看一些事物在眼皮底下推遲復活

可以接受周圍的山河 人群和暗傷

接受可為或者不可為

我伸手摟了摟霜降小雪大雪和冬至

如同摟著俗世中謙卑的靈魂

凌晨兩點半的海

光腳踩在沙灘上 一地細沙

不會喊痛

迎面灌著海風和啤酒 我們

不說話 看潮起潮落

看天邊焰火忽明忽暗

如此多好 椰子樹像一張琴

潮汐如海鷗 星辰在海面燃燒

一葉小舟停在岸邊

與我們度過今晚 像多年前一樣

觸碰到海面的語言并沒有破碎

天空迷失在大海 遮擋住所有月色

在月亮灣 一條街也是潮汐

人群一遍一遍蹚來又退去

后來 我看到燒烤架上有條魚復活了

在凌晨兩點半的海里游泳

煙火人間

百勞山上? 茄子辣椒小白菜開始返青

一束泛黃的芭蕉葉? 頂著

小小的娃娃

細小的脈絡與我越來越近

快要成熟的南瓜? 站著兩只蜻蜓

一只扶著另一只? 落下水塘

痕跡帶動一些光? 還有一些光

隱藏在一群鵝的翅膀和另一些光中

農莊里 干柴從土灶冒出烈焰

谷酒壇子站在墻角? 幾個乖巧的孩子

與煙熏臘肉青菜蘿卜? 任性一回

小雪過后? 粵東等雪的那個人

自己動手 將逝去的日子翻了一遍

又一遍? 有的花變得更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