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壁紙設計中的自然元素與審美趣味

摘 ?要：壁紙設計作為一種裝飾藝術設計，具有審美與實用的雙重功能。在壁紙設計領域，威廉·莫里斯被稱為“詩人與造紙匠”。當時盛行富麗繁瑣的維多利亞設計風格，而莫里斯率先采用了自然中的形態紋樣。在設計的壁紙作品中表現出一種清新簡潔的風格，與同時期的流行風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創造了一種不同的審美趣味。而《雛菊》因表現出自然輕快、清新活躍的氣息，被作為早期作品的典范。

關鍵詞：威廉·莫里斯;壁紙設計;自然元素;審美趣味;《雛菊》

壁紙設計在莫里斯的設計生涯中占有一席之地。在早期的設計當中，那些充滿了自然主義風格的壁紙成了莫里斯設計中經典的圖案紋樣。在19世紀的英國，裝飾藝術被繁瑣復雜的設計風格所主導，作為實用藝術的一種，并沒有在藝術家的設計領域中得到關注。而莫里斯對于實用藝術在日常生活中的運用十分重視，這是由于19世紀英國工業革命時期，機器大生產條件下粗制濫造的工藝品帶來了一系列的審美品味低下問題。壁紙作品《雛菊》是莫里斯提倡為日常生活所設計的實用藝術之一，表現了莫里斯的設計思想。

一、自然主義風格興起的背景

威廉·莫里斯，作為前現代設計與現代設計歷史跨度中的重要人物，在設計史上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及影響力。莫里斯生活在19世紀后期的英國，當時英國作為已經開始第二次工業革命的發達國家，出現了藝術與技術之間的混亂景象。藝術家的地位日漸下降，技術的發展使工藝產品生產流水線化，這看似促進社會經濟的發展，其背后有著嚴重的社會問題及藝術問題。

社會大生產下工人們的身心日益麻痹，人最終被“異化”為機器的奴隸。機器大生產對自然環境的破壞，以及生產出的毫無美感的工藝品讓藝術在英國陷入了一種黑暗的境地。莫里斯有一句名言：在家里，你只要認為沒有用的東西或不美的東西就一律扔掉。這是作為藝術家的設計師對于當時粗制濫造的工藝產品發出的吶喊。在一次演講中，莫里斯總結擴展了藝術和美的概念：“首要的是，我想讓你們知道‘藝術’這個詞語必須超出那些以藝術作品形式存在的物質的東西，它不單單包括繪畫和雕刻，還包括所有日用商品的形狀和顏色，甚至是為耕地和牧場所安排的場所，以及對城鎮和公路之類的管理;總之，要將藝術擴展至生活的所有方面。”[1]藝術家地位日益下降，民眾對于審美也出現了工業主導的片面性傾向。物質變得越來越豐富，而世界卻變得越來越丑陋。資產主義和工業發展幾乎沒有了藝術的一席之地。就是在這樣的社會背景下，為了藝術的普及和解決工人在工業生產中所產生的機械感和自身創造性的喪失，莫里斯等藝術家繼承浪漫主義的遺風，用他們的設計作品和思想影響整個時代的藝術品味，喚醒人們對自然的熱愛，對個人審美趣味的關注。

19世紀中期，“自然主義”作為一種藝術思潮和創作手法出現在英國藝術領域。“藝術領域的‘自然主義’主要指涉兩個方面的含義：一是指在外表形態或造型上，主張藝術設計應該借鑒和模仿自然;二是指觀念上，主張在設計創作與藝術理解上，采取一種非做作的自然態度。”[2]“自然主義”作為一種設計風格，在不同的藝術門類中都有所表現與發展。例如在繪畫藝術中，與莫里斯有著密切交往的“拉斐爾前派”畫家，在“忠實于自然”的設計理念下深入觀察自然，以細膩的筆觸結合藝術家的想象力描繪出自然中的細節美。印象派畫家克勞德·莫奈用好幾天的時間去觀察和描繪池塘中的睡蓮在不同時間和不同光影中的形象，以表現空氣與色彩的變化。“拉斐爾前派”畫家赫爾曼·亨特也會用好幾天時間去觀察自然風景，但他的目標是為了找出風景里的全部細節。拉斐爾前派和唯美主義對莫里斯的設計產生了深刻的影響， 它們使莫里斯的墻紙設計和文學作品中表現出自然主義的審美趣味。

二、設計中的自然元素與設計理念的形成

在莫里斯的壁紙設計中有著大量以自然元素為素材的作品，其中，《雛菊》因表現出自然輕快、清新活躍的氣息，被作為早期作品的典范。這款壁紙作品設計于1861年，整幅圖案色調淡雅但不失自然活潑。毛尖狀小草作為底層圖案，橫向一字排開。結構上則呈現出莫里斯圖案設計的典型特點——平面深度。整個圖案被四種雛菊花填滿，有嫩白菊花和黃菊花，另有兩種雛菊與之交錯，畫面富有變化，顯得飽滿密集。這種密集非但沒有讓人覺得雜亂無序，而是給人帶來一種錯落有致的美感和井然有序的秩序感，自然卷曲的葉片生動地表現了自然的生命力。

《雛菊》中的設計元素取材于大自然中隨處可見的雛菊花卉。莫里斯遵循著學習自然的設計理念，以寫實的手法對作品進行創作構思。“莫里斯的設計質樸清新，在構圖上講究統一而合理的章法和仔細觀察大自然欣欣向榮的生態。”[3]30莫里斯對于自然的學習來自日常生活的敏銳觀察。在著作《烏有鄉消息》中，莫里斯發現“她們能夠說出花兒的名字，知道它的特性;她們能夠告訴你某些鳥和某些魚棲息的地方等等”[4]。這描述的細節何嘗不是體現了莫里斯是個仔細觀察自然的藝術者？的確，莫里斯善于發現日常中最不起眼的自然之美，從雛菊中，領悟生命之可貴和那股堅韌的生長力量。莫里斯經過比例恰當的處理，再加上真實地還原它在自然中的形態樣式，將它設計為日常生活環境帶來審美趣味的裝飾物。仿佛在那個充斥著大機器嘈雜的工業時代，依舊還能嗅到一絲自然清新的氣息，仿佛離美麗、樸實的自然還很近。

大多數認為描繪自然是表現出它的直觀美和展現藝術家高超的復刻能力。羅斯金建議藝術家要忠實于自然，就是對細節給予足夠的關注。即使對大自然中最卑微的細節也要投入足夠的注意力。忠實于自然，并不是一味地模仿自然，而是在自然之中發現其規律及特質，并保持自然特有的性質，充分發揮藝術家的想象力，將自然之美表現出來。正如1879年莫里斯在《人民的藝術》的演講中給人們的一些建議，簡要地概括為“遵循自然，學習古代，創造自己的藝術”。換言之，就是通過觀察自然、遵循自然規律讓作品充滿生機與活力，從而形成了他追求自然主義風格的設計理念。

三、壁紙設計及其審美趣味

莫里斯的設計涉及范圍廣泛，除了壁紙、毛毯設計之外，還有建筑設計、室內裝潢、平面設計、家具設計、圖書裝幀等。紅屋是莫里斯與好友菲利普·韋伯共同為自己設計的新婚住宅，是一座具有哥特式風格的小型莊園。與當時維多利亞時期的中產階級住宅通常采用的對稱布局、表面粉飾等有所不同，它的墻面不加涂料和粉飾，紅色磚墻直接裸露在外，所以稱為“紅屋”。它的設計簡潔、不張揚，注重設計的實用性，符合建筑師維特魯威提出的建筑三原則：堅固、實用、美觀。作為一種實用的裝飾藝術，壁紙在莫里斯著名的“紅屋”中發揮著重要的裝飾作用。他通過精致的自然紋樣設計和大量的裝飾圖案，使室內設計比建筑設計更為豐富，創造了一種帶有自然主義風格的審美趣味。

從美的角度進行設計，是莫里斯藝術創作的出發點。然而，莫里斯始終認為藝術應該為大眾服務，不應該淪落為貴族和上層階級相互攀比和表現財富的工具。在處理壁紙的裝飾價值與實用價值中，莫里斯通過學習自然的章法，加以自己的想象力，創作了一種簡約的設計風格。這種自然主義風格在莫里斯早期的壁紙設計中表現得尤為明顯，給建筑增添了自然活潑的氣氛，與當時崇尚絢麗繁華的維多利亞風格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以下從三個方面來論述莫里斯壁紙設計的審美趣味。

（一）與周圍環境的和諧之美

壁紙作為實用藝術的一種，莫里斯在求美的基礎上，考慮了基本紋樣的創作要求，同時注意處理帶有裝飾性的壁紙與周圍環境的關系。“我們的壁紙……是樸素的覆蓋物：它們沒有復制任何一種建筑元素，既不是墻裙和橫梁，也沒有棱角”[5]，為此他還為墻裙、中楣、天花板和裝飾邊設計了不同類型的圖案。并且，莫里斯在1879年的演講《充分利用》中，就如何恰當地使用壁紙，做出了詳細說明。在裝飾藝術的設計中，處理好各種藝術之間的關系是至關重要的。莫里斯針對壁紙設計與建筑設計上的審美區別，在創作中恪守壁紙的設計要求。運用自然元素作為壁紙設計圖案時，充分考慮了材料、位置和功能三者的關系，從而實現了壁紙設計的自然主義風格。即使帶有濃重的裝飾性，壁紙與周圍環境的設計并不顯得沖突。在莫里斯看來，壁紙紋樣的選擇應該基于房間的特質或家具的色彩。莫里斯并沒有追求當時的流行風尚，而是選擇簡潔的自然圖案樣式。

（二）形式結構上的典型之美

在壁紙《雛菊》的設計中，莫里斯學習自然，在觀察自然中，提取自然花卉中整體形象的構造，將每一個細部處理都簡化到最基本的形體和線條。莫里斯沒有對花卉進行過多的設計，取雛菊在自然盛開中的自在狀態，有的枝條活力地向四周張開，有的枝條優雅地卷曲著，整體結構清晰。雖然只是用簡單的線條勾勒出雛菊的形狀，但是這種貼合感與典型性被莫里斯把握得恰如其分，讓雛菊形象如其所是地展現在人們面前。在壁紙的設計中，莫里斯第一次掌握了平面復制圖案技術。他對圖案上的四種花卉進行勻稱地編織，形成平面設計的統一感與秩序感。

（三）色彩裝飾上的樸素之美

莫里斯的《雛菊》色調清新，以灰色的細小草尖為底部背景，雛菊的顏色也是貼近自然的色彩，雖然裝飾意味濃，但是透著自然中的樸素之美。樸素之美可從兩個方面進行分析：其一是莫里斯對于自然的熱愛，將自然中體現樸實、樸素之美的花卉作為設計的主題表現出來;其二是藴含著樸素之美的壁紙更容易走進大眾的生活，從而被使用。因此，在莫里斯設計的壁紙中，自然風格的審美趣味，不僅僅是一種與維多利亞風格截然不同的審美趣味，同時也是一種走向大眾的審美趣味。莫里斯在壁紙設計的過程中，從自然中提煉設計素材的同時，也是在為一種大眾審美的培育做出努力，讓藝術服務于大眾真正地落實在日常生活中。莫里斯一貫主張設計的社會化、民主化、大眾化。從設計的圖案開始貼合人類日常生活的需求。《雛菊》的圖案紋樣簡潔清新，沒有過于繁雜的裝飾元素。莫里斯不僅向自然學習形式，也向自然學習色彩。

四、藝術與自然的審美生成

藝術不是自然，自然也不是藝術，但是藝術描寫自然，自然成為藝術的題材，二者有著交織的聯系。然而自然作為藝術描繪的主題之一，往往讓人產生片面的理解。“但藝術對于自然的描寫不能狹義地理解為對于自然的模仿和反映，而是更深地理解為對于自然本性及其與人類關系的揭示。”[6]在藝術創作中，藝術不但借助自然表達其自身的意義，自然也在藝術的創作中將自身的本性敞開來。藝術不僅讓自身生成，也讓自然的自然性表現出來。在此，自然的自然性并不是普通地描繪自然而得，需要藝術家敏銳的觀察力和創作力。在藝術創作和構思中，莫里斯面對的自然世界是獨立于藝術的空間。他借用自然中的形態樣式，用簡單的線條和圖形勾勒出雛菊紋樣，表現藝術借助自然的部分，同時自然也在創作過程中作為其自身存在。

莫里斯在設計中取材于自然的形態紋樣，但卻沒有采取絕對的自然主義，也沒有實行絕對的技術主義。在針對當時審美趣味日漸低下的狀況，莫里斯試圖以他的設計審美觀念喚醒人們對于自然元素的裝飾性、對自然審美趣味的關注。“克蘭是莫里斯門徒中最負有盛名的一位，他同意莫里斯的看法，深信真正的、處于自然的藝術是一種愉快的鍛煉。”[3]6在以雛菊為基本紋樣的壁紙中，莫里斯雖然對整體圖案色彩過于保守，但是不失活潑生動，圖案具有很強的裝飾性，卻不失對自然熱愛的表現。莫里斯采用了中世紀的藝術手法，但是風格卻是質樸清新，自然不單單是作為藝術的主題參與創作之中。美的藝術需要向自然學習，自然也需要藝術來實現自身自然性的顯現。藝術與自然的審美生成于二者的互動狀態之中，藝術描繪著自然的生命之美，自然也表現著自身的本性之美。

參考文獻：

[1]杜衛苓.包裝設計中的自然主義情懷[D].無錫：江南大學，2012 .

[2]向英子，吳衛.工藝美術運動代表人物威廉·莫里斯圖案設計作品探析[J].湖南包裝，2018（4）：74-77.

[3]佩夫斯納.現代設計的先驅者——從威廉·莫里斯到格羅皮烏斯[M].王申祜，王曉京，譯.北京：中國建筑工業出版社，2004.

[4]莫里斯.烏有鄉消息（附：《夢見約翰·鮑爾》）[M].黃嘉德，包玉珂，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6：212-213.

[5]河西.藝術的故事——莫里斯和他的頂尖設計[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81.

[6]彭富春.美學原理[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5：199.

作者簡介：佘瀟瀟，武漢紡織大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藝術學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