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繪，2049(外二首)

劉卓

十字路口，昏暗。車在等人

路燈點亮

發梢，細小的玻璃珠子

雨在冬天的末尾盡情產卵

精子游向世界各地

透明塑料 被伶仃的魚骨撐開

身體的語言總能自圓其說

而彼此不熟悉的水母，從不互相碰觸

霉斑慢慢鍍上，鑲嵌在黃昏的雪山

終年不化。

墻上油畫卷頁，釘子滴水

窗邊，缺少寫故事的人

午夜之后。春日將近，他的靈魂撕開一角

無數艘船從四面聚集

一篇指向過去的黑白情色電影，

謝幕。眾鴉喧嘩，

眾生退場

他的名字像刀。

在大汗淋漓，少年舌尖，輕柔打旋

把異國。所有似曾相識的梅花

從枝頭

一一斬落進三月深處

貓兒

再給我三筆就好，三筆

你還在說著人類難懂的夢話

未等我畫出你的胡須

水墨的側影

你已經羽化而去，留下顏色渾濁的琥珀

在我的右手邊

總有一天，它會去陪伴你

和家門口腐爛的芒果一起，被扔在某個夏天的垃圾場

這是一首遲來了兩年的詩

為離別而作，又預示新一輪離別

蟬聲，也許是你，我不清楚

但定然

是我無法卸除的行李

風吹去哪里，你就走過哪里

如今我揣著你的影子，細長

足夠我鋪滿一整座新城的舊路

可我卻怎么也找不到了——

眼中那條沒有源頭的河

七月贈言

一切文明，

起于悶熱的水底

并在無聲無息中放飛一群魚

她捋一把，發尾垂落的青銅鈴鐺

沙沙聲是少女時代非要擷下的，

初次為愛情體驗過的灼熱

誰也不愿意沾惹誰的汗水，

在這城市的每一次下沉與上浮之間

不會有人，比詩人更狂喜和憂郁了

路過的小黑狗，用爪子拍去頭上的虱

一道留作紀念的擦傷已不復存在

她總會明白的，

思鄉只根植于異鄉的土壤

而多年之后，

人們終將在遠去的蟬聲中找回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