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到曠野去(外二首)

可苡

到曠野去，一個人散步

看一看被人類忽視的草木 ，如何被

三月的風喜愛。摸一摸老葉的紋路

用食指接下浸潤春香的雨露。看花和芽

如何寬衣解袍，伸出蓬勃的筋骨

最好離縣城遠點，往山里走

最好走小路，踏著去年的木葉

和柔韌的枝椏握手。遇見蘭草

請在旁邊坐一會兒，別帶她走

“我太愛你了，只好把你吃掉”

不符合春天的氣質。如果寂寞

別上山巔。請在山腰

對著山腰吶喊——

別去考慮花兒會不會結果

別去辨別三月的回答

所有樹木都帶殘疾

夜晚在河濱路行走

燈光蜿蜒，所有樹木都帶殘疾

玉蘭紅梅海棠，以及只開花的桃樹

花苞還攥著，一如截斷的根塊淺埋

側枝稀瘦的雪松，已摘除頭頂黑紗

有幾棵，干枯的骸骨吮吸暗的光澤

立下墓碑盯視

路邊桂樹排整齊的隊，修著波波頭

想起酒宴上“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高談

多年來不死不滅不生長，永遠對仗

——想起那棵為了對仗而截肢枉死的柳

想起普羅克汝斯特斯的床——

我獨自行走，聽見河水嗚嗚

樹木的魂靈沉默。我聽見身后

兩個人走出一只狗的聲響

我分享給你這人間的苦痛

你來，我分享給你這人間的苦痛

愿你有片刻的釋懷

三月的雨，和那一地的玉蘭花瓣

我戴上帽子，又摘掉

只為更好地看看三月的櫻桃。我知道

你依舊無奈，你在大路上行走

腳下白骨成泥，一眼可以望到盡頭

你還記得昨天嗎？清風高陽

鳥鳴水漾。草木爆青，遠山串起波浪

可是在夢里，我遍尋不到高山杜鵑。只有

一樹一樹妖艷春梅，扎堆獻媚

我知道你喜歡桃花，而我喜歡桃子

好吧，其實我也喜歡花，喜歡房前屋后

春光里的笑。不喜歡十里桃林

整齊的站姿，和截斷的枝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