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竹（外二首）

逢雨

終于，嶺南的風暴在你身體的九月登陸

在經歷了盛夏的悶熱之后，一場雨的革命

催生著各種可能。除了光陰

一切都提前熟悉著漉濕的感覺

等待低氣壓向城市的屋頂迫近，等待雨聲

從它喉嚨里慢慢升騰。

你說，有一群渡鴉正在你腦袋里亂飛

向你反復追問：這風雨

何時才會止息？對此，你和時間只能諱莫如深。

昨夜我們的對話，你雖沒透露太多

有關雨的秘密。但我卻想象得出，臺風的聚集

正要掠過珠江灘頭

——那里，為你獨享的南方

天空陰暗，逼迫著內心不安的策動

而面對季候的無常，人們總喜歡故作輕松

于是，我記起第一次吃下一顆山竹的情景

那味道仿若不可言明的心事

嘴邊的酸澀，令憂心的黃昏也跟著生津

午夜酒吧

——寫給Y.L.

十二月的車燈駛入三環(huán)路巷尾

為停泊，尋找著安身立命之所

突然的邀約，他懷揣猶疑。但最終還是

和那女孩走進隔壁的酒吧，嘗試以對飲

抵抗負面情緒在冬季的彌散。

為了烘托臺燈優(yōu)雅的暖光，冷風被鐵門

隔絕在外，被百葉窗的規(guī)則間隙切割成

零散的藍色冰塊，向缺少酒精的時日

注入一劑口腔刺痛的清醒。當他

喝下第一口金湯力之后，女孩緊密的心事

開始表露：“日常的喧囂，能否抵消

墮入靈魂空虛的陷阱？”

他在腦海構想著斯芬克斯的形象，構想

關于“人”的終極答案。做舊的心靈雞湯

和人際學暢銷書也被逐一翻開，企圖

從中汲取墨汁般的心靈養(yǎng)料。

然而，他遲疑的臉上羅列的每一句措辭

都顯得那么蒼白。時間，仿若流沙

從女孩頓挫的京戲唱腔里流逝殆盡

在午夜的假寐臨近之前，生活的拆分已經

細致入微——戀愛的犀牛，以及卡薩布蘭卡

都如煙灰缸里的果皮，被輕易舍棄

他感覺自己像是不合格的聽者

視線的焦點，常常滑入墻上壁畫的田園風景

又被對面噙滿橙香的食指拽回了桌前。

菠蘿

冰涼的鹽水正企圖剝離我?guī)Т痰母泄?/p>

將全部的秘密留給我嬌小的戀人

在她舌尖，熟悉的月亮會適時地發(fā)光

無論辛酸，或者香甜，我都無法

拒絕那唇齒接觸的快感。

冬夜漫長，注定無所依附。我跟隨

一群鯨魚般的陰云在黯淡里巡游

如同無憂的稚子，于城市間

來回穿梭。唯有如此，我才有機會

在獨自醒來的清晨，贏取光的呵護。

可明天，明天會忘記我舊的名字

以嶄新的命名與同一輪太陽對峙

在她的熱切里，獲得久違的重生

我該承認，我愛上了那甜蜜的刀口

在鎧甲之外，割破心靈最后的束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