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可食的詩

葉可食

刈荷

一只貓咪在水邊栽培快樂，湖水的意義場

被一株活色生香的梅花消磁

如同剔除湖水的睫毛

環衛工人正收割岸邊的殘荷

唯一的刈荷理由如下：白云飄落湖面

就不會再被水上的倒刺扯破它纖嫩的柔軟

湖水因此赤裸，像一杯無蓋的

隔夜苦茶，帶著彌遠的澀味

花老珠黃，此刻的它們因堆放的姿態而不復

不可褻玩的美感

但我記起夏天

我也曾久佇于此，像傾慕荷塘美景的行人一樣

在曲橋上，熱衷于做一個色彩的劫掠者

反復地將它們收納進手機相冊

身為只星

報紙攤開 至未曾細讀的那一面

我用它來墊杯子。春天

受困于云朵的猶疑不決，而在床上

將自己攤開，用身體來墊

濃郁黑夜。在奔向生命的

終點之前，每個人都如一截推進火箭

需要通過睡眠

才能將無數個昨天剝離，漸漸地

在神經元的跳躍中

忽閃忽滅。找不到火花的影子

河水傾倒，山巒崩裂

日子重復而必需。多數人

都將在循環的傾覆中沉默，身為只星

不愿被陽光粉碎，便主動淡入黎明

對話

二樓的房間，巨大的窗子在放映動態的風景

底色主要是綠。樹干托舉著碩大的腦袋

在一片密集中向室內的我投來窺屏的目光

它們的聚攏幾乎要被逆流的春風拆散

而陽光之下，彼此不忍，去計較對方的不幸

間或一點淡藍，浮云的汽艇劃過我們對于

仰望的遲鈍。“嘿，樹先生，你的自由

是一年一度的。并且仍受縛于時空。”

大風正在努力撬開窗戶的縫隙，是你向我

遞來的話筒（沙沙的聲音摩擦耳蝸，酥麻感

遍及自尊的鼓面）：“而你只如我身上的螞蟻

在我的肚皮里頭，做忽閃忽滅的南柯一夢。”

登山懸想

你還在企圖

從言語的一次次蒼老中趨向遠古生活

將落葉堆滿林路，偽裝成

無人涉足的樣子，把人造的鹿角擺放在

枯石之畔，你靜坐于此，一整天

一整天都瘦削不堪，胡須雜亂

眼睛混濁于有待冷卻的沼澤。嗓音必須

一次次受阻于喉間的枝蔓。十指

因反復地練習撩撥黑夜而染上不可褪色的

繭痂。你還在企圖

從一次次的荒誕中尋求“推石上山”的意義

野豌豆也可以撞翻

你深埋心中的，自以為充實無比

但的確有待填補的（）

扭轉于山路崎嶇，推開層層石壁

你還在企圖

從白云的一次次美好幻夢中麻醉泥土的不幸

苜蓿草在你腳邊重新抽芽，比綠色更加蓬勃

的是你衣袖卷起時青翠的手臂

下山，陽光在枝干的碎語中皸裂

你漸漸成為人群的諸多盆栽中

那片可以移動的蒲公英，遠離云朵的母體

在山腳的魚塘邊，你的百分之一

被梭魚草自由的花語所打動。你便想停留于此

無所企圖地，再一次復刻螺旋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