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生活了9000多年后,中國的土豬也要開始為自己的前途擔憂了。從1980年到2000年,廣東大花白豬的母豬數量從1.3萬頭下降至幾百頭。金華豬的母豬數量從1980年近25萬頭降至2007年的1萬多頭。有的地方豬種,甚至“已找不到公豬”。巴馬香豬、江口蘿卜豬、官莊花豬等土豬種曾經陷入瀕危狀態。定縣豬、龍游烏豬和窄勒黑豬等已經滅絕。換句話說,這些土豬一不小心就要變成珍稀動物了。有專家在2014年就提出“中國本土豬種選育刻不容緩”。中國農業大學教授陳清明甚至曾警告,“豬種的滅絕同樣是一場生態災難”。
市場的選擇
豬圈里的危機,首先在餐桌上引起震蕩。
四川有回鍋肉,東北有殺豬菜,中國八大菜系里每個菜系都有豬肉的做法。金華火腿要用金華豬,云南烤乳豬自當用滇南小耳豬,經典川菜回鍋肉就該用四川的成華豬。四川農業大學教授、成都市種畜場特聘專家姜延志說,純種的成華豬,肌內脂肪含量可以達到3.5%,而白豬的通常只有1%。肌內脂肪含量的高低,決定了豬肉好不好吃。
然而,這位專門給成華豬做保種育種的專家告訴記者,前些年情況最危急的時候,四川當地的成華豬“只剩下五六十頭”,比大熊貓都稀少。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改良豬種在全國推廣,飼養成華豬的人越來越少。
不只是成華豬,隨著原產于丹麥的長白豬、原產于英國的大約克夏豬,和來自美國的杜洛克豬等品種陸續進入中國,這些被稱為“杜長大”“洋三元”的商品豬,迅速占領了中國的豬肉市場和養殖場。與此同時,中國地方品種的母豬迅速減少。
地方豬“打”不贏洋豬,一是因為“肥”,二是因為“慢”。成華豬的瘦肉率只有40%左右,而洋血統的白豬瘦肉率可以達到60%,“肥肉大家都不想吃”。而且,一般中國土豬喂一年才能出欄,洋豬6個月就可以出欄。“其實這是市場的選擇。”姜延志感慨。
目前已知的中國人養豬最早的證據,出現在距今大約9000年的廣西桂林甑皮巖遺址早期文化層中。那里出土的豬骨性狀,和野生的不同,明顯是人工馴養帶來的變化。六七千年以前,我國已開始用木柵圈養豬。到了漢代,已經有人專門從事種豬交配的行當。
也就是說,經歷了數千年才扎好的豬圈,只用了幾十年就變得“面目全非”。近幾十年,為了適應市場需求,國內廣泛開展土豬豬種雜交。貴州農業職業學院研究動物遺傳育種與繁殖的丁玫在論文中提到,中國成了“引進外國豬種資源最多的國家”。
基因保衛戰
在豬的品種戰中,中國土豬原本占據著優勢。它們又能生又好吃。早在古羅馬時代,西方人就曾引進中國廣東豬種,雜交后育成羅馬豬。18世紀初期,英國引進的廣東豬種,是后來約克夏豬和巴克夏豬的祖先。美國的波中豬和切斯特白豬也有中國土豬的血統。
但是到了2008年,由當時的農業部發起的第二次全國性畜禽遺傳資源調查完成之時,橫涇豬等8個地方豬種已找不到了,深縣豬、項城豬等4個品種已確定滅絕。這次統計調查顯示,我國有85%左右地方豬種的群體數量呈下降趨勢,31個品種處于瀕危和瀕臨滅絕狀態。
為了保護數(下轉第33頁)(上接第31頁)量日益減少的中國地方豬種,一些研究者提出過冷凍精液保存、胚胎保存、生物技術保種等方法。然而,比起這些尚處于實驗階段的方法,更有效的法子是活體保種。國家與地方陸續建立保種場,撒網式地收集那些日漸稀少的地方豬種豬,圈養保護起來。
姜延志向記者解釋,基因更多樣化,就更不容易在某一種疾病來襲之時,被“一鍋端”了。中國的土豬,是以前老百姓自己在農村養起來的,在非常艱苦惡劣的自然環境中,繁衍數千年,傳承至今,抵抗不良環境的能力和抗病力都要強一些。而現在引進的白豬不是自然雜交的,是“長期在條件非常好的環境中”培育出來的品種,抗逆性就低一點。
除此之外,豬的基因多樣性對人類還有更多意義。五指山豬“有數十項生理指標與人類項目數值近似”,重慶榮昌豬有先天耳聾基因,可供科學家研究。保護地方豬的基因,也是在保護“滿足未來不可預見因素的重要基因庫”。這些基因資源獨特且不可再生。
為了保衛豬圈,中國畜牧獸醫學會養豬學分會牽頭,成立了地方豬種資源保護與利用協作組。《中華人民共和國畜牧法》則規定了“國家建立畜禽遺傳資源保護制度,各級人民政府應當采取措施,加強畜禽遺傳資源保護”。
2012年,中央財政的畜禽保種經費增加到5320萬元。4年后,當時的農業部發布《全國畜禽遺傳資源保護和利用“十三五”規劃》數據顯示,中國“土豬”一共有90個地方品種,其中國家級保護品種42個,省級保護品種32個,其它品種15個。這些地方豬種被列入《國家級畜禽遺傳資源保護名錄》,實施重點保護。
(摘自《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