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能在兄弟部隊面前抬頭了”

申春

曾澤生（1902-1973），云南省永善縣人，曾入云南講武堂和黃埔軍校學習，之后長期在滇軍任職。1946年任滇軍60軍軍長，被國民黨調到東北打內戰，1948年率部在長春起義，所部被改編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第50軍，仍任軍長。1950年，率50軍入朝作戰，1955年被授予中將軍銜，獲一級解放勛章。

中國人民解放軍陸軍第50軍，是一支由國民黨60軍長春起義而改編建立的部隊。實戰證明，50軍首任軍長曾澤生和他率領的這支起義部隊，經過徹底改造和戰斗鍛煉，已經成為一支人民軍隊，它在抗美援朝的戰斗中功不可沒。

印象最深刻的一仗：“漢江南岸防御作戰”

1950年10月25日，第50軍作為第一批入朝部隊參戰。在第一次戰役中，50軍與英軍第27旅交手，攻進至鐵山地區。因英軍退得快，50軍斬獲并不多。在第二次戰役中，50軍于西線進攻英軍第27旅和美軍第24師一部，兜著敵軍屁股追擊，協助兄弟部隊解放了北朝鮮全境。一、二次戰役50軍的戰略地位并不重要，因此少有亮點。

在第三次戰役中，50軍較晚突破臨津江防線，從正面向漢城推進。在高陽以北的碧蹄里地區，50軍擊破了美軍第25師一個營的阻擊，又在仙游里地區擊退了英軍第29旅皇家來復槍團第1營。這樣一來，英軍第29旅主力和其皇家重坦克中隊被分隔開了。曾澤生大喜，命令149師部隊抓緊時間攻殲，仙游里的部隊則堅決擋住英軍主力的救援。

英軍第29旅組織了1000余兵力和200門大炮拼死反擊，卻均被志愿軍擊退。而149師部隊則乘夜向皇家重坦克營發動猛攻。英軍裝備的都是“百人隊長式”重坦克，火力充足，可到處都是提著爆破筒、扛著炸藥包撲來的中國士兵，英軍顧此失彼，防線終于被突破。到了天亮，皇家重坦克中隊被全部殲滅。50軍部隊共斃傷俘敵300余人，繳獲擊毀坦克31輛、裝甲車1輛、牽引汽車24輛。對于一支急于立功的起義部隊來說，這一戰績是足以自豪的。

1951年1月4日，50軍一部同39軍和朝鮮人民軍一起攻入漢城。在第四次戰役中，為“聯合國軍”的北進攻勢，志愿軍采取了“西頂東攻”的戰略，在西線以38軍和50軍背水列陣，頑強頂住美軍主力的攻擊;在東線，志愿軍集中4個軍兵力進行橫城反擊作戰，以圖擊破敵軍的北進。

50軍位于戰線的最西部，在漢城以南地區，背臨漢江，迎頭擋住美軍第3師、美軍第25師、英軍第29旅和土耳其1旅的道路。這種陣地防御戰是沒余地可講的，守住就守住了，守不住就人地皆失?！奥摵蠂姟钡幕鹆μ土伊?，炮彈像下雨一樣。面對優勢的敵軍，50軍死戰不退，以血肉之軀苦苦堅守著陣地。

最慘烈的時候，一天就有三四個連隊全部犧牲在陣地上。營連一級的建制很快就被打散了架，只好以團級單位進行防守。打了不到半個月，50軍就已傷亡過半，全軍勉強能成建制投入戰斗的只有4個營又4個連部隊。因傷亡過大，很多陣地丟失了。曾澤生只好收縮兵力，固守要點，盡力遲滯敵軍的北進。一直打到1951年2月初，因漢江面臨解凍，50軍不得不放棄陣地，撤至漢江北岸。

在這里，50軍繼續阻擊攻勢不減的“聯合國軍”，為穩定整個戰線苦苦支撐。在50多天的漢江兩岸防御作戰中，50軍共斃傷俘敵1.1萬余人，擊毀坦克裝甲車70余輛，擊落擊傷敵機15架，繳獲各種槍支1800余支、汽車17輛、火炮34門。

若干年后，有人問起曾澤生對自己打過的哪一仗印象最深刻，他回答：“漢江南岸防御作戰?！痹谝簧写蜻^這樣的仗，曾澤生可以驕傲了。

“我們盡力了，我們能在兄弟部隊面前抬頭了”

1951年1月31日，彭德懷以志愿軍總司令部的名義通令表彰50軍，特別是148師和149師447團。

一天，曾澤生在志愿軍司令部見到彭德懷時，彭德懷緊緊握住他的手說：“50軍打得好，你指揮得好啊，我要給你補兵，優先給你們50軍換裝?！?/p>

曾澤生動情地對彭德懷說：“我們盡力了，我們能在兄弟部隊面前抬頭了?！?/p>

彭德懷一聽“抬頭”二字，風趣地說：“這是什么話，不就是起義改編的部隊嗎，我彭德懷不也和你一樣出身舊軍隊湘軍，我從來沒把你曾澤生當后娘養的看待，50軍有很多共產黨員嘛。”曾澤生為彭德懷對自己的真誠和信任，對全軍的鼓勵深受感動。

洪學智著的《抗美援朝戰爭回憶》中對50軍有很高的評價：“50軍和38軍的112師都打得很頑強。50軍是長春起義的國民黨60軍改編的，這次和38軍這樣的主力配在一起，不甘示弱，打得非常英勇。軍長曾澤生一直跟著部隊在前線指揮。每一個點都要同敵人反復爭奪，使敵人付出了重大代價?！?/p>

1951年3月15日，曾澤生率50軍回國休整。同年7月，曾澤生率50軍第二次開赴朝鮮，擔負西海岸防御以及搶修機場等任務。10月至11月，曾澤生奉命率50軍執行渡海攻島任務，在空軍和炮兵支援下，先后攻占南韓軍盤踞的極島、炭島、大和島、小和島和艾島。此后，50軍一直作為西海岸守備部隊。

“你還是不加入共產黨好”

在曾澤生的戎馬生涯中，最使他難忘的，是黨和國家對他的關懷，特別是毛澤東曾兩次親切接見他。

1951年，50軍回國休整期間，曾澤生回到北京沒幾天，毛澤東就在中南海接見了他。據曾澤生生前回憶，那天他心情格外激動，毛澤東和他的談話內容廣泛，當毛澤東把話題轉到朝鮮戰場時，毛澤東詳細詢問了漢江南北的戰斗情況，曾澤生一一向毛澤東作了匯報，但事后感嘆地對人說道：“前沿陣地我很清楚，縱深一些地名不好記，一些分隊駐地我忽略了，所以回答得不詳細，我當時感到愧疚。毛主席日理萬機，不僅掌握著大兵團作戰，而且對小分隊也了如指掌?！?/p>

曾澤生最難忘毛澤東鼓勵50軍的一句話：“你們在朝鮮戰場打得還是蠻漂亮嘛?！彼犃酥蠹硬灰?，這既是對50軍全體指戰員的贊賞，又是對自己的肯定，聯想到過去在國民黨軍隊受到的侮辱和歧視，他感慨萬千。

1955年4月，50軍奉命回國。5月的一天，毛澤東在中南海再次接見了曾澤生，毛澤東緊緊握住他的手高興地說：“你們打得不錯啊！”

曾澤生謙恭地回答說：“比起兄弟部隊，我們還差?！?/p>

在談到志愿軍回國時，毛澤東說：“周總理有聲明嘛，我們是抗美援朝，保家衛國，不是侵略者，在完成這一特定使命后，就要回來嘛，我們說話是算數的。出國作戰時，黨內外都有想不通的，當時我們共和國剛成立一年，太弱，打不過人家，怕引狼入室，怕引起第三次世界大戰。事實證明，這些看法是不對的。過去我們‘小米加步槍’打敗了用美國飛機、大炮、坦克武裝起來的國民黨反動派。這一次，我們又打敗了以美國為首的‘聯合國軍’，援助了朝鮮，保衛了祖國，第三次世界大戰也沒打起來。因為我們進行的是正義的反侵略戰爭?！?/p>

毛澤東還說：“朝鮮停戰后，主要是搞好國內經濟建設，搞好第一個五年計劃，搞好社會主義改造，同時還要加強軍隊現代化建設，隨時準備解放臺灣，為完成祖國統一的神圣大業作出新的貢獻?！?/p>

曾澤生在筆記本上飛速地記著毛澤東的話，這些話使他視野更加開闊，倍受鼓舞。但曾澤生想趁此向毛澤東提出一個久藏心中的愿望：“我請求您能批準我加入中國共產黨！”

“嗯。”毛澤東說，“這些年來你進步很快，覺悟不低，其實你不需要我來批準，就可以加入中國共產黨?！钡终f：“你還是不加入共產黨好。”

毛澤東解釋道：“現在，蔣介石在拼命攻擊我們新中國，世界上敵視我們的帝國主義國家大肆誹謗我們。如果你以黨外人士的身份，向臺灣、全世界宣傳介紹我們的社會主義新中國的新面貌，可以使臺灣故舊了解我們，促使他們站到祖國統一方面來，你暫時不入黨作用更大，為了祖國的利益，你再等一段時間，怎么樣？”

曾澤生對此表示理解，他認為毛澤東既不是不準他加入共產黨，也不認為他當一個共產黨員還不合格，而是黨的統一祖國大業，統戰政策的需要。曾澤生雖然未加入共產黨，但他后來一直關注著臺灣的局勢發展，并把主要精力投入到部隊的現代化建設上。

縱觀曾澤生的一生，就他前期而言他是一個富于愛國心，有正義感，能潔身自好的軍事將領。國難當頭，他主動請纓出滇抗戰，率部同日寇浴血奮戰，他雖追隨蔣介石打過內戰，但他最終高舉起義大旗反對蔣介石的內戰，起義后特別是在抗美援朝戰爭中創立了不可磨滅的功勛，他作為一個追求進步、追求光明、愛國愛民的將軍是無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