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檢察官公開信的回響

董冀寧

2018年10月，患有精神病的母親楊艷姣殺死不到3歲的兒子楊蘇一案宣判，楊艷姣以故意殺人罪被判處有期徒刑13年。但對于經辦檢察官付雷來說，這還遠遠不夠。在辦案最痛苦的時候，他曾給楊蘇寫過一封著名的公開信，信里連說了10句“孩子，請你原諒我”。悲劇發生一年之后，他仍在探索制度層面的防范機制，“不讓下一個楊蘇死去”。

沒有征兆的殺子事件

從2013年起，在近5年的時間里，楊艷姣先后換了數次住處，但都沒有超出吳江同里南側相鄰的幾個小區。沒有人知道楊蘇的爸爸到底是誰。

丁龍弟的老婆記得，楊艷姣大概在她家住了不到一年，2014年秋天，她突然提出要搬出去。在離開前不久，她曾聽到楊艷姣在電話中和一個男人爭吵，“大概意思是說她懷孕了，那個男人讓她把孩子打掉，但她堅持要生下來”。

再見到她時，楊蘇已經出生了。“她當時和我說，她就住在隔壁小區，那個男人給她付了半年房租，然后就不管她了。”

當不幸即將發生時，大多數人顯然并沒有什么意識。

那是2018年1月13日，周六，丁龍弟的老婆正準備去打麻將，忽然看到人們都往389號涌去，然后她聽鄰居說，“楊蘇死了，被她媽媽掐死了”。

事發當日，吳江區公安局同里派出所接到鄰居報警，稱楊艷姣在自己屋內毆打小孩，趕至現場后，發現小男孩被絲巾勒住脖子，送醫后搶救無效死亡。

被錯過的細節

付雷是4月1日從當地公安部門手上接到這個案子的。

作為吳江區檢察院未檢科的檢察官，他專門負責處理未成年人犯罪和受侵害的案件。起初他也沒覺得這個案子有什么特別，直到他看到越來越多的細節：房東鄒榮生的證言提到，就在出事前兩小時，楊艷姣在房屋里燒東西，被其撲滅并清掃……鄰居閔文姝的證言里則說，楊艷姣經常在出租房里哭，也經常在夜里打罵兒子……

楊艷姣的精神病鑒定是直到出事后才強制去做的。結果表明她在作案時處于精神病狀態。

律師周晟說，楊艷姣自始至終拒絕承認兒子的死亡。在會面中，每每提及兒子的死，楊艷姣的情緒總會崩潰。問及楊艷姣的家庭關系，楊艷姣會說，我和家人早就斷絕關系了。

2018年4月26日，案子進入審查起訴階段。實在壓抑得難受，付雷在一封給楊蘇的公開信里，寫下了這個未曾展開的生命的故事：關于生命的平等與不公，關于剝奪父母監護權必要性，關于職業的可為與不可為。

不讓下一個楊蘇死去

付雷在檢察官崗位上已經工作了20年，對自己的職業有著嚴謹的信仰。

可他在面對楊蘇的案子時，忽然就感覺到無力了。“基于未成年人保護的理念，如果能夠提早發現這些線索，意識到楊艷姣患有精神類疾病，必要的時候撤銷父母的監護權，其實完全有可能避免類似悲劇的發生。”

10月份，付雷和李冬梅檢察官跑遍了所有可能跟流動困境兒童救助相關的單位，一家家地遞材料、調研，看是否有合作或者信息共享的可能。但至今卻沒有取得實質性的進展。

在那封公開信的最后，付雷說，以后“楊蘇”這個名字，會是吳江未檢科撤銷監護權類案件的代稱。“如果說楊蘇案還有什么意義，我希望它能避免下一個楊蘇死去。”

摘自《三聯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