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蒂芬·里柯克
我第一次遇見賈金斯,或者說真正注意他,是在好些年前,當時有人正要將一塊木板釘在樹上當擱板,賈金斯便走過去管閑事,說要幫他一把。
“停一停,”他說道,“你應該先把木板頭子鋸掉再釘上去。”于是,賈金斯便四處去找鋸子。找來鋸子之后,還沒有鋸到兩三下又撒手了。“這把鋸子,”他說,“需得磨快些。”于是他又去找銼刀。接著又發現在使用銼刀之前,必須先在銼刀上安一個順手的手柄,于是他又去灌木叢中尋找小樹,要砍下小樹干,他又發現這得先磨快斧頭……于是,賈金斯到村里去找他所需要的工具,然而這一走,就再也不見他回來了。
幾個星期以后,人們才看見他在城里露面:為了成批購買器械,他正在討價還價。
自從第一樁事兒以后,我了解了他無論學什么都是半途而廢。曾有一段時間,他廢寢忘食地攻讀法語,但很快便發現要真正掌握法語,必須首先對古法語有透徹的了解,賈金斯進而發現,掌握拉丁語的唯一途徑是學習梵文,因為梵文顯然是拉丁語的基礎。
這樣,賈金斯不得不一切從頭開始。他研究過物理學,很快從對力的研究追溯到分子,又從分子到原子,再從原子到電子,當他的全部研究已擴展到無限的空間領域時,他卻仍然在那里追根溯源。
不用說,賈金斯從未獲得過什么學位,他所受過的教育也始終沒有用武之地。
但這無關緊要。他有的是錢,可以拿出10萬美元的資本直接開廠興業。起初,他將這筆錢投資辦一家煤氣廠,可他發現造煤氣所需的煤炭價錢昂貴,于是,他又把煤氣廠轉讓出去,開辦起煤礦來。可因為采礦機械的耗資大得嚇人,因此,賈金斯把在礦里擁有的股份變賣成8萬美元,轉入了煤礦機器制造業。這樣,他本來可以賺些錢的,偏偏用作工廠動力的是煤氣,耗費巨大。于是賈金斯又以7萬美元的價賣掉他的制造業。從那以后,他便像一個倒行的滑冰者,在有關的各種工業部門中滑進滑出,沒完沒了。
每年他都要虧損一大筆錢,尤其是在生意興隆的好年頭。
后來,賈金斯的情形每況愈下,越來越窮,他賣掉了最后一項營生的最后一份股份后,便用這筆錢買了一份終身年金。可是這樣一來,支取的金額將會逐年減少,因此他早晚得餓死。
與此同時,他的形象大變,看上去既老又古怪,上衣短了一截,褲子懸在破靴上,他那張臉也像個小老頭,布滿了道道皺紋。
而且他一談起話來總是回憶過去,他老是沒完沒了地給別人講述自己在往昔的快樂時光所經歷的故事,提到各式各樣的人。
我還注意到,當他回憶這些往事時,總是往回追溯,越追越遠。有一段時期,他講的都是他年輕時候的往事,而今他講的故事更加遙遠了。他已經從童年退到了嬰兒期。
而現在,當他的年金枯竭,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他也就退到了生命的底線,究竟是死是生,我便不得而知了。
然而,他的一生卻向我揭示了一個我所體驗過的最富有啟發性的寓言。
摘自《中學生百科·大語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