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鄉人，酒鄉情

梅爾

我的家鄉在互助，那里是出了名的酒鄉，香滿全國的八大作坊和永慶河就出在那里。

無論走到哪里，無論走的有多遠，只要提到家鄉，我們首先想到的是那醇香濃厚的青稞美酒。尤其是在飯桌上，只要有人聽說我是互助人，就會意味深長地說：“互助的麻雀都能喝四兩，何況是人。”言外之意是不喝酒是不行的，就是喝少了都不行，他們的話說的很明白，連麻雀都能喝四兩，何況是人。讓你不得不舍命陪君子，喝他個一塌糊涂。看來互助人喝酒的名聲叫得還真響。

家鄉人好酒，這個我還真沒懷疑過，無論是紅白喜事，還是逢年過節，親朋好友們聚在一起總要喝上那么一兩頓，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表達他們之間的那份情意。就連正在上學的半大小子，聚會時都會躲到那個山旮旯里偷一瓶大人的精勾浪大曲喝上一場，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充分表達他們之間的哥們義氣，在學校里也自然會相互關照。他們喝酒時絕對不會去想這件事萬一被大人發現肯定會挨一頓柳條教育，搞不好精勾子上就會美美挨一頓抽。更為稀奇的是，家鄉的女人們也好酒，每逢陰天下雨干不了活，幾個關系好的姐妹就會聚在一起買上二斤肉，再拿上一兩瓶互助大曲，就是半大小子們偷喝的那種精勾浪大曲。條件好些的自然會買一些好的酒，然后隨便到那一家，最好是自己能做主的，沒有婆婆嘮叨的人家里。從自家的園子里拔上蘿卜，摘上菜，撒上攪團扯上面，美美地那么散上一頓，高興時還低聲唱上那么一兩段酒曲或者花兒什么的。雖然很擔心被外面路過的人聽到，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紀的人，肯定會免不了嘴里叨叨兩句“太不像話，這個世道怎么了？連女人們都敢這樣瞎鬧騰”之類的話。但他們還是會這么放肆一番，他們早已經不在乎別人的眼光了，他們在乎的是自己的快樂，她們對生活的那份熱忱和追求只有在喝上兩杯酒后才能充分表達出來。男人們更別提，只要有空，爺孫父子們往炕頭一坐，拿出酒來輪流嘬上那么兩口，生活的愜意和滿足就有不由自主地從嘴角流出來。

說真的，一家人坐在炕頭，閑扯著別人家的閑話和自家的雜事，慢慢悠悠地嘬著小酒，還真是一種意境，這種意境除了我的家鄉在其他的地方并不多見。這種意境里有和美，有溫馨還有一家人的快樂。再加上青稞酒香的味道飄溢滿屋，一幅農家人的天倫嬉樂圖就實實在在地呈現了出來。

我的弟弟在鐵路工程局工作，天南海北地跑，每次回來時總要帶兩瓶當地的好酒給老父親。全家人借老父親的光，湊個人全的時候拿出所有的酒杯，給每人都倒上一杯，包括上大學的侄子和已經七十多歲了的老母親，一個成年人都不落下，十二三的未成年人也要從誰的酒杯里聞一聞。然后大家一起把酒干了，說說味道如何？愿意喝得繼續喝，不愿意喝的也嘗了個新鮮。可每次喝過后，大家從沒有異口同聲地說過好，倒總有人會說“曲子味兒太大了。”或者是“太扎了，沒我們互助酒綿。”倒是老父親永遠是那句話：“酒是好酒，可喝不慣。我喝著還是青稞酒和胃，不上頭。”老父親說的是大實話，對于好酒的人來說，青稞酒是最和胃的，連常從外地帶好酒回來的弟弟都這么認為。他每次走時總要帶上那么一兩箱子青稞王或者是互助頭曲，三四十元一瓶的酒，在喝酒的人看來已經很低檔了，可弟弟卻要拿它去送人，還要送他的好朋友或者是有些交情的領導。連母親都說這樣的酒在我們農村算好酒，可要到了你們那里，你送領導怎么拿得出手？弟弟說我送的都是懂酒的人，不懂酒的人送了浪費，他們喝得是價錢。我們的青稞酒到了南方才知道，那味道有多醇香。早年我剛上班時，回去帶的都是十幾元或者二十幾元的酒。有一次沒小心把一瓶打了，結果我們單位居住的整個院子里都飄滿了酒香，好多人都跑出屋子來問我什么酒，這么香？連我們的領導都說青稞酒好，他喝了那么多的酒，感覺最舒服的還是青稞酒。現在我每次回去，關系好的人總是在第一時間里跑來跟我要酒喝。別看我帶了兩箱子，可一瓶我都輪不上，一到單位就讓他們搶光了。聽弟弟這么說，我們也都附和說青稞酒喝著就是好，其他酒喝著還真不習慣。

當然，對家鄉記憶猶新的不僅僅是美酒，還有情意。互助人性格直爽，做事利落，為人干散，這可能跟互助的水土有關。常言說的好，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互助地界山清水秀，氣候清爽怡人，不溫不火，不冷不熱，養出來的人自然是模樣周正，品行端莊，當然也有品德不端，行為齷齪之人，他們從小就偷雞摸狗拔蒜苗，鬧的四鄰不得安寧，長大后若改不好，自然就去了該去的地方。對于這樣的人，大家絕不會露出惋惜之態，倒認為是應該的，像這樣的人只有去了他該去的地方，大家的日子過得才會安寧起來，連心情都會清爽起來。當然，這樣的人只是極小的一部分，大多數人都是在踏踏實實地工作，安安穩穩地生活，按照亙古不變的法則在行進著生命歷程。

我從十幾歲離開家鄉到現在，到過很多地方，認識過不少人，很多人都說我們互助人不僅相貌好，心腸也好，大多數人都很懂情意。我想，這可能跟他們喜歡喝酒有很大的關系，醇香味美的青稞美酒醞釀出了他們的綿綿情意，也醞釀出了他們的干散人品。當然除了這些，家鄉最讓我驚嘆的還有文化，互助出才子，這可是我上班好多年之后才聽說的，很早之前我就聽人說過湟中出才子，樂都出才子之類的話，可最近我卻聽人說互助也出才子，且才子們各個風流倜儻，比起湟中和樂都的才子來，更多了一份性情。酒氣才色，從古到今的很多才子身上都具備這四樣品質，我們互助才子身上自然也不缺乏這四樣，因為好酒，自然膽氣橫生，豪情萬丈，常以英雄為楷模，偶爾也做下英雄之事。這恐怕就是人們常說的酒壯慫人膽，再慫的人，喝了酒后也會膽氣橫生，露出英雄氣概。加上才華橫溢，風流倜儻，又是性情中人，比起其他地方的才子來自然更勝一籌。酒氣膽色集聚一身，這樣的才子還懼風流嗎？當然我這里說的色不是色心色膽，而是性情，這應該屬于色的最高境界。古時候，唐朝的才子們似乎都不缺乏性情，并且能修煉到修身治國平天下的境界，所以唐朝才是我國歷史上最強盛的朝代。由此可見，互助的才子才是真的才子，互助的文化自然也通過這些才子們的言行和作品一一體現了出來。什么《百年村莊》《洗磨人生》這里面寫得都是我們互助的故事和情景，作者跟我一樣都生活在一條從互助流向西寧的名叫塘川河的邊上，他們是聽著塘川河的流水聲長大的，又是聽著塘川河的流水聲變老的。所以他們的作品中自然也就寫到了這條河，還有這條河邊上的各種聲音。

作為酒鄉人，和所有離開家鄉的人一樣，總會在不經意間想起家鄉，想起醇香濃厚的青稞美酒。但無論我們離家有多遠，無論我們走到那里，我們的心中總溢滿飄著酒香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