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花錢“天下太平國太人兌”銘文考辨

陳世慶，余洪波

（1.安慶師范大學文學院，安徽安慶246011；2.岳西縣文物局安徽安慶246600）

2012年安徽省考古研究所和岳西縣文物局對岳西縣溫泉鎮(zhèn)資福寺塔北宋地宮進行清理發(fā)掘，出土一枚珍稀錢幣北宋花錢，學界釋其銘文為“天下太平國太人安”①岳西出土的北宋花錢應鑄于北宋元符二年（1099年）之前。2012年出土，直徑28mm，厚度約2mm。目前，存安徽省岳西縣文物庫房。[1]。

對這枚古錢的最后一字，古錢學界均將此字與其半園形外廓連在一起，釋作“安”。因“天下太平國太人”七字均未利用其外廓獨立成字，這種意見顯然很難成立。筆者考證認為，此字應釋作“兌”，“兌”通“悅”，表示喜悅、喜樂之義。“人兌（悅）”在古代文獻中常常連文出現(xiàn)，翻譯成現(xiàn)代漢語，其意即為人民充滿獲得感和幸福感。

一、同類古錢的搜集比較

目前我們所見的鑄有同樣銘文的古錢非常稀少，除岳西出土的這枚宋代花錢(以下簡稱“A錢”)外，僅見于以下三枚:一是日本著名古幣收藏家平尾贊平舊藏的宋代花錢（以下簡稱“B錢”）②日本平尾贊平舊藏宋代“天下太平國太人安”（舊釋）花錢（直徑26.9mm）。中國嘉德國際拍賣有限公司2011秋季郵品錢幣銅鏡拍賣會拍賣。，二是卓克藝術網(wǎng)所載的五代十國花錢（以下簡稱“C錢”）③卓克藝術網(wǎng)載的標注為宋代“天下太平國太人安”（舊釋）花錢(直徑29mm)。背面高浮雕仙人及瑞獸。筆者按:此錢應為五代十國“天下太平國太人兌”背神仙小型花錢。。三是博寶網(wǎng)所載的五代十國花錢（以下簡稱“D錢”）④博寶網(wǎng)載的五代十國“天下太平國太人安”（舊釋）背神仙小型花錢(直徑28.5mm)。。對這三枚古錢，學界均亦釋其銘文為“天下太平國太人安”。

圖1 岳西出土的北宋“天下太平國太人安”（舊釋）花錢

圖2 日本平尾贊平舊藏的宋代“天下太平國太人安”（舊釋）花錢

圖3 卓克藝術網(wǎng)所載的“天下太平國太人安”（舊釋）花錢

圖4 博寶網(wǎng)所載的五代十國“天下太平國太人安”（舊釋）花錢

圖5 岳西出土北宋“天下太平國太人安”（舊釋）花錢文字面局部1

圖6 平尾贊平舊藏“天下太平國太人安”（舊釋）花錢文字面局部1

圖7 卓克網(wǎng)五代十國“天下太平國太人安”（舊釋）花錢文字面局部1

圖8 博寶網(wǎng)五代十國“天下太平國太人安”（舊釋）花錢文字面局部1

比較發(fā)現(xiàn)：

（一）A、B兩錢的正面文字情狀基本一致，A錢背面為浮雕式立龍（三爪龍）戲珠圖案，B錢背面圖案從殘跡上看也應是差不多的版式。但B錢外廓比A錢要窄得多。考古資料顯示A錢應鑄于北宋元符二年（1099年）之前。B錢鑄造應該大大晚于這一時間。

（二）C、D兩錢的正面文字形情基本一致，背面圖案同為高浮雕仙人及瑞獸。但C錢的“方穿”比D錢要小一些。C、D兩錢應為五代十國所鑄，但D錢比C錢鑄造時間應該要晚一些。

（三）盡管這四枚花錢鑄造年代不盡相同，但對“吉語”的選擇有傳承關系。

A錢系考古出土所得，有相對確切的鑄造年代，且品相完好、文字清晰，為綜合考釋此類古錢提供了重要的證據(jù)。故而，本文在考證A錢文字的同時，對B、C、D三錢的相關字亦一并考證。

二、字形考證

圖9 岳西出土北宋“天下太平國太人安”（舊釋）花錢文字面局部2

圖10 平尾贊平舊藏“天下太平國太人安”（舊釋）花錢文字面局部2

圖11 卓克網(wǎng)五代十國“天下太平國太人安”（舊釋）花錢文字面局部2

圖12 博寶網(wǎng)五代十國“天下太平國太人安”（舊釋）花錢文字面局部2

圖13 筆者依據(jù)岳西北宋花錢摹寫的“兌”字

（一）圖9-12分別為A、B、C、D四錢上的“最后一字”。筆者根據(jù)A、B錢的“最后一字”摹寫其字形作“”（見圖13），它由篆書形態(tài)的“八”、“兄”兩個構件組成。

圖14 古文字資料中的“兌”字字例

（二）圖14中的“兌”字字例，貨幣文取自《先秦貨幣文字編》[2]，金文、古陶文取自《古文字譜》[3]，簡牘文取自《古文字譜系疏證》[4]。許慎《說文解字》：“兌，說也。……當從口從八，象氣之分散。”[5]“兌”的基本意義表示“說（悅）”。筆者按，圖14中的“兌”字與“”構形相同，只不過圖14中的有些“兌”字的“八”與“口（兄）”兩個構形結合得不緊密而已。

圖15 古文字資料中的“兄”（“兌”的同源字）字例

（三）古文字中的“兌”還可表以下兩義：一是“兄弟”之“兄”。西周《伯公父》的“諸考諸兄”[6]、《侯馬盟書》的“兄弟”、“郭店簡”的“兄弟”之“兄”（見圖15）與“”則十分近是。二是“巫祝”之“祝”。《說文解字》“祝”字條：“祭主贊詞者，從示，從人、口。一曰從兌者”，蓋即“兄”字。徐鍇《說文解字系傳》按曰：“兌，悅也，巫所以悅神也。”[7]許慎、徐鍇均注意到古文字中的“兄”“祝”“兌”“悅”之間的隱密聯(lián)系。

三、字義考釋

（一）在古代漢語中,兌、說、悅可通用。《說文解字》云：“兌,說也。”《韻會》：“悅,或作說,亦作兌。”[8]“悅(兌、說)”常表喜悅、喜樂之義。《釋名·釋天》：“兌，悅也。物得備足，皆喜悅也。”[9]

（二）“人”可指“某人、某種人或某些人”（《漢語大詞典》），或指“人民、眾人”（《辭源》）。“國泰（太）人悅（兌）”之“人”主要應指人民、民眾。

（三）“人悅（兌）”兩字連文并表示“一定區(qū)域內(nèi)的人民充滿喜悅感”的例證常見于古代文獻，如：

1.常璩《華陽國志》：“蜀人悅之，使使請石牛,惠王許之。”[10]

2.李白《武昌宰韓君去思碑》稱贊韓愈之父韓仲卿在武昌為官時，“未下車，人懼之，既下車,人悅之。惠如春風，三月大化……”

3.司馬光《資治通鑒·第一四六卷·梁紀二》：“刑巒在梁州，接豪右以禮，撫小民以惠，州人悅之。”[11]

4.朱熹《詩集傳》之《詩卷第三·定之方中》解曰：“衛(wèi)為狄所滅，文公徙居楚丘，營立宮室，國人悅之而作是詩以美之。”[12]

四、附 論

圖16 古代“國泰民安”花錢A

圖17 古代“國泰民安”花錢B

圖18 古代“國泰民安”花錢C

圖19 古代“國太民安”花錢

圖20 北魏《元敷墓志》“安”

圖21 唐代《王大劍墓志》“安”

筆者詳細比較了古代“國泰民安”花錢、“國太民安”花錢上的“安”字（見圖16-19），以及北魏《元敷墓志》、唐代《王大劍墓志》上的“”（“安”）字（見圖20-21），它們與“”的構形有很大區(qū)別。故此筆者堅信，釋“”為“兌”是正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