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水泥廠庫存的老式英文打字機考略

摘要：江南水泥廠庫存的一臺老式英文打字機，國際友人曾用來記錄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的暴行。

關鍵詞：南京大屠殺；辛德貝格；京特；英文打字機；江南水泥廠

2019年10月10日，南京的江南水泥廠人員在整理庫房時，見到一臺美國安德伍德（安德魯）股份有限公司制造的，安德伍德牌臺式機械英文打字機。這臺打字機長、寬、高分別是40、30、35厘米，材質為鑄鐵，重5千克多。

一、現存的京特、辛德貝格檔案中，確有他們留下的英文打印件

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期間，守護江南水泥廠廠產的德國人卡爾·京特博士、丹麥人貝恩哈爾·阿爾普·辛德貝格先生，在中方人員協助下，在廠區南北收容了1.5～2萬難民。辛德貝格還用圖文記錄了日軍暴行。京特、辛德貝格于1937年12月5日由滬到廠。前者一直留在工廠，直到1950年代初離開；后者于1938年3月20日回滬。

現在能查到的京特用打字機打印的文件有3件：

①英文日記（20世紀40年代抗戰勝利前夕，日軍和汪偽強拆江南水泥廠設備期間所記）。原件現存于南京市檔案館，該館已將該日記數字化。

②為無國籍人士N. N.波特希沃洛夫（科拉）案件提供的兩份證言，一份為德文（1946年2月26日），一份為英文（1946年10月14日）。原件現存于南京市檔案館。

現在能檢索到的辛德貝格用打字機打印的文件有6件：

①在南京城借用約翰·拉貝先生福特牌汽車的借條（1937年12月21日，有借用拉貝、韓湘琳處的打字機打字的可能）。該借條原件現存于美國德克薩斯大學奧斯汀分校哈利·瑞森中心。

②辛德貝格拍攝的日軍暴行相冊（簡稱“辛德貝格相冊”）內照片的英文說明。相冊原件現存于美國德克薩斯大學奧斯汀分校哈利·瑞森中心。

③辛德貝格救助中國軍人和村民從日軍屠刀下死里逃生的案例（1938年2月3日，簡稱“辛德貝格案例”）。原件現存于美國耶魯大學神學院圖書館貝茨文檔。

④辛德貝格回憶1937年淞滬抗戰期間在上海的經歷和見聞（時間不詳）。原件現存于美國德克薩斯大學奧斯汀分校哈利·瑞森中心。

⑤1937年12月2日辛德貝格來寧前在滬立下的生死狀，不是在南京期間打印的。1938年1月11日辛德貝格在南京給F. L.史密斯公司上海辦事處的信，是拷貝。都存于丹麥哥本哈根F. L.史密斯公司總部。

二、研究京特和辛德貝格各自的打印件，再觀察江南水泥廠的這部打字機，有三個發現

①京特證言的打印件中，數字“1”都用英文字母“i”的大寫“I”來代替。

例如：▲1946年10月14日京特的證言中：“14”“1946”，證言第一點的“1”；

▲1946年2月26日京特的證言中：“1946”。

②辛德貝格案例的打印件中，數字“1”都用英文字母“L”的小寫“l”來代替。

例如：“辛德貝格案例”的最后一頁上，案例21～34中：

▲案例21中的“15”“12”；

▲案例22中的“15”；

▲案例23中的“16”“12”；

▲案例28中的“21”“13”；

▲案例31中的“16”；

▲案例33中的“16”。

“辛德貝格相冊”圖片說明中：

▲（1937年）12月13日圖片說明的“13”；

▲1938年1月圖片說明的“1938”。

以上①②兩點說明，京特、辛德貝格用的都是沒有數字“1”鍵的打字機。

③江南水泥廠所藏英文打字機四排鍵中，無數字“1”。

三、京特、辛德貝格應該用過該打字機

①如上所說，京特、辛德貝格確實留下打印件；

②按常理，江南水泥廠有打字機，京特、辛德貝格一般不會再到別處借打字機打字，特別是戰爭年代；

③該廠庫房沒有發現第二臺英文打字機；

④該廠附近的農村、攝山渡、棲霞寺、龍潭火車站等，未見有使用打字機的記載和報道；

⑤京特博士用的，應該都是江南水泥廠的該打字機；“辛德貝格案例”“辛德貝格相冊”內的照片說明，用的也是該打字機。

1938年3月20日辛德貝格離廠回滬前，就有了這本相冊。因為江南水泥廠工會原副主席、老工人王振庭，曾見過該相冊放在小黃樓（工廠俱樂部）的沙發茶幾肚子里。

“辛德貝格案例”有30多個例子，不可能是進城后才找打字機打印的。1938年2月3日（正月初四），在江南水泥廠度過了中國新年后，辛德貝格是做好了準備才駕車進城的：帶了進城的棲霞寺和尚，以及節前棲霞寺難民寫的請愿信，帶了給家鄉奧胡斯朋友寫的信，以及“辛德貝格案例”，還給城內國際友人準備了肉類、蔬菜和副食品。進城后，辛德貝格將“案例”交給了南京安全區國際委員會秘書斯邁士，當晚就冒雪出城，回到位于棲霞山的江南水泥廠。（戴袁支：《1937～1938：人道與暴行的見證——經歷南京腥風血雨的丹麥人》，江蘇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190、235頁）

四、觀察江南水泥廠所藏的這臺英文打字機，檢索關于美國安德伍德英文打字機的資料，留下三點印象

①從機身銘牌來看，它生產于安德伍德公司與其他兩家公司合并之前。

機身上標明是Underwood（安德伍德）品牌，有如下英文：

“Underwood Corporation

Protected by United States and Foreign Patents

Made in U.S.A.”

意思是：

安德伍德（股份有限）公司

受美國和外國專利保護

美國制造

安德伍德公司是20世紀美國最有名的、當時世界上最大的打字機制造商，其工廠在康涅狄格州的哈特福德，每分鐘生產一臺打字機。19世紀20年代初，安德伍德公司銷售200萬臺打字機，數量上等于打字機行業的其他公司生產總和。

1927年12月，安德伍德公司與埃利奧特（艾略特）、菲舍爾有限公司合并，成為安德伍德—埃利奧特—菲舍爾（Underwood-Elliott-Fisher）有限公司。江南水泥廠所藏的這臺英文打字機，銘牌標明的是安德伍德公司，而非“安德伍德—埃利奧特—菲舍爾有限公司”，因而可以判斷它是1927年12月以前生產的。

②從機身材質來看，它生產于二戰之前。

到了二戰時期，此類打字機的體積和外觀有了根本的變化，機身多為鐵皮壓制。因此江南水泥廠所藏的這臺鑄鐵材質的英文打字機，應生產于二戰之前。

③從打字機的數字鍵來看，它具備20世紀20年代中期產品的特點。

該打字機四排鍵，無數字“1”。這一特點進一步說明它是20世紀20年代中期生產的。

這三個特征說明，江南水泥廠的這臺打字機生產于1927年12月以前。

明確了打字機的生產年代，可區分這以后的打印件才有可能是它打印的。1930年代的打印件，不可能出自1940年代生產的打字機。

京特、辛德貝格及隨行的日語、英語翻譯，來廠比較倉促，攜帶的東西應該不多。從1938年1月他們發出的信件可知，到廠后發現，他們缺長筒襪、衣料、豆子、咖啡、糖、啤酒等，故不可能從上海帶來笨重的鑄鐵打字機。

20世紀30年代創辦的江南水泥廠，引進了德國的電器設備和丹麥的水泥生產線，曾有丹麥的技師來廠指導安裝。水泥廠和外籍技師與外國公司及其上海事務所用書信聯系，需要英文打字機。

遺憾的是，與京特、辛德貝格同時代的江南水泥廠工人，都已先后辭世；戰爭年代，江南水泥廠的一些文檔、賬冊在轉移途中，于湖北境內遭到日機轟炸而滅失。否則，還能找到更多的佐證。

五、結論

綜上所述，初步判定京特、辛德貝格用過這臺打字機。

辛德貝格用它記錄過侵華日軍的暴行——打印過他所拍攝的記錄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暴行的照片的英文說明，打印過他經手救助中國軍人和村民的案例，因而該打字機具有很高的文物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