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進興
之一:冷,讓我腳趾里的利刃飛出
口若懸河的功夫,被磨刀石記取。掂刀的人看不清面龐;
看不清面龐的人掂刀,已不再口若懸河,坐著像磨刀石。
我退下。讓天空更接近白云。
我蹲下。讓流星重新發現河流。
我躺下。讓令人戰栗的寒光閃過。
我始終沒有跪下。那薄薄的結冰的膝蓋,只鑲了單純的黃金。
厚厚的大道朝天,我對蒼天下跪。我不是求它恩惠,而是將我的靈魂攙起來。
山風倒了,我腳趾里的利刃飛出。
天老了一年又一年。我替它伸開眼角的皺紋。寫下
流水賬。
之二:暖,將捆緊的肉體慢慢松綁
蕩漾是血的本性,天空昂首挺姿。我見過剛剛啼哭的瓢蟲
突然間撕開笑臉。風扔下拐杖,拋棄痛風的前嫌。
石頭不離不棄,赤紅的臉龐,演繹風花雪月。
有人犯下大繹土命,固守心中的城墻。守城的太歲開門,
迎來芝麻開花。將軍成為文人,暗示天下太平。
讀書的日子天高云淡,厚竹簡長出淺淺的墨痕
命運的籬笆時窄時寬,修補起的肋骨更耐風寒
我給起伏的城磚補一些氣血,讓倒春寒遠走他鄉
有人為了信仰義無反顧,在白的紙上
將捆緊的肉體慢慢松綁
之三:熱,愿我守望的人間是正道
夏日,它喜歡用高溫為自己黃袍加身。自己做自己的主子,自己做自己的仆人。
這樣高調的奢華,是靈魂的一次游離和出走,讓自我縫補的補丁多了幾道人間的色彩。它難得蓄滿豐盈的乳汁,讓靈魂靠近心靈。準確地說,孤獨讓它學會了屈尊,不施粉黛的容顏葆有著原始的古樸和天真。
除了雪,便是雷電。
除了死亡,便是新生。
它習慣了大自然替換交接中自愈的功能。我是局外人
我是它墨守成規的離經叛道者。
我是它的殉道者。我在它抽絲剝繭中一次次的愈合重生。
比著它蒼老的胡須,我年輕得數不清歲月的疤痕。
在蒙昧的童年遇見,它已經老得一塌糊涂,又如新生兒般鮮活。
我和它共享同一個血統和氣息。我愿敲著編鐘入睡,
退回到小篆和甲骨文,并早于一塊巨石上的閃電誕生。
我愿它永不腐朽的肉體內藏著語言的甲胄和禮器,我愿我守望的人間是正道。
懷著滄桑的源頭。
之四:寒,打開窗扉的木質拐鎖
剝掉一層厚繭,燈芯有耀眼的亮。耗盡無數黑夜和黎明
穿透苦寒。寒門點亮結繭的燈,光明爬出來。
洞開生命的光環,在遺忘里打節。
我有一把木質的拐鎖,專門為寒冷打開窗扉,
別指望世間有多么好,也別盼它有多么懷。貓頭鷹和啄木鳥
有令人恐怖的眼睛和判斷力。
智商是可以隱藏的,情商無法偽裝。
說這話的時候,大半個中國又在換季。更換不了的,是脾性。
穿名牌衣服和廉價衣服都不是偽裝,討好自己
才能把身體里的黃金打開。
拒絕冰冷的面孔,在用廢了的時光里溫習善良。
氣候反復無常,像拉鋸。我有時咬緊牙關,有時咬牙切齒。
不是恨,是表情。這世間我沒有仇人,只有恩人。
我喜歡拽著中年的耳朵反復揉搓,因此找到對抗寒冷的捷徑。
之五:推,胎記是前世的疤痕
山河運氣的聲音很難抵達天籟。它有時盤腿而居,像跌坐的老僧。
有時在天際行走,洞開的門扉藏著很深的城府,
我吐納換氣,跌坐如老僧;
我閉目念咒,任靈魂穿行;
我的肉體柔韌成金剛經;
我舔舐風的針尖,宇宙在體內貫通。
風是穿針引線的高手,人身的胎記是前世的疤痕。
我耳廓有一塊黑痣,是盲從的后遺癥,
得意時有人為我拍響過巴掌,失意時有人鼓過倒掌。
順風耳不好。最好做聾子
或者啞巴
才會碰觸到內心強大的電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