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畜視頻著作權問題分析

佟鑫 李麗

隨著時代的發展、社會的進步，“Z世代”（Generation Z，指在1990至2009年出生的人）已逐漸成為社會的主力軍，他們喜歡樹立個人觀點，表達自己獨特的創意，而他們的喜好也正在影響著社會的發展。

傳統媒體以單一的“單向”方式提供主題有限的內容，已無法滿足他們的需求，他們更愿意去創作、去表達自己的觀點，自剪拼類短視頻則是當下“Z世代”最喜歡的、表達個人觀點的載體。而鬼畜視頻就是自剪拼視頻中極具代表性的一類，在中國年輕人聚集的文化社區嗶哩嗶哩（bilibili）網站（以下簡稱B站）上，鬼畜區的投稿量已超過十七萬。

鬼畜視頻的含義及特點

鬼畜視頻的含義

鬼畜視頻最早來源于日本彈幕視頻網站NICONICO動畫，原本的名字應譯為音MAD，是一種專業向的音樂調教，對背景音樂、視頻素材及制作都有著非常嚴苛的要求。在中國，鬼畜視頻由最早出現的音MAD《最終鬼畜妹フランドール·S》中的：“鬼畜”略稱而得名，于是音MAD在中國就被稱作了鬼畜，這是一種狹義上的理解。

起初，鬼畜視頻主要通過B站在中國進行傳播。B站以UGV（User Generated Video）為核心，即用戶自制的原創視頻，該平臺的用戶大多既是“生產者”又是“消費者”。隨著B站的發展，越來越多的用戶接觸到了鬼畜視頻，因為中國網民不了解音MAD的本質，所以誤認為鬼畜視頻就是用碎片化的視頻素材剪輯成快速重復的畫面，再配上節奏感極強音樂拼剪而成的抽搐類的、重復單一動作的視頻。因此，更多娛樂向的鬼畜視頻出現在大眾的視野中，鬼畜視頻的制作量和播放量大幅提升，鬼畜視頻的含義也得到一定的延伸。

鬼畜視頻的特點

B站在2014年9月建立鬼畜區，并把鬼畜視頻分為三類，這種分類也被大眾所接受：一是鬼畜調教，意為使用素材在音頻、畫面上做一定處理，達到與BGM一定的同步感;二是音MAD，意為使用素材音頻進行一定的二次創作來達到還原原曲的非商業性質稿件;三是人力VOCALOID，意為將人物或者角色的無伴奏素材進行人工調音，使其就像VOCALOID一樣唱歌的技術。

雖然鬼畜視頻類型多樣，讓人眼花繚亂，但結合B站鬼畜區投稿作品的相關標準，不難看出，鬼畜視頻有以下三大特點：一是有音素材的調教，意味著鬼畜視頻是需經剪輯加工過的作品，一般素材未做過二次創作不是鬼畜視頻;二是有一定的節奏感，純抽搐抽動的循環作品不屬于鬼畜視頻;三是必須用到BGM，僅僅只是剪輯臺詞的娛樂作品也不能算得上是鬼畜視頻。

鬼畜視頻與其制作素材間的著作權沖突

鬼畜視頻與視頻素材的著作權沖突

鬼畜視頻中用到的視頻素材均非原創，而是裁剪自已存在的視頻。加之鬼畜視頻的制作者大多是缺乏視頻制作行業從業經驗的用戶，這就使得鬼畜視頻侵犯其所使用視頻素材著作權的現象時有發生。本文中探究的原視頻素材僅指影視作品（電影作品和以類似攝制電影的方法創作的作品），若原視頻素材為新聞報道中的視頻，則不存在侵權問題。

其一，鬼畜視頻與原視頻素材著作人身權的沖突。著作人身權是視頻制作者的資格權。根據我國《著作權法》第十條的規定，著作人身權包括發表權、署名權、修改權、保護作品完整權。

發表權又可稱“公表權”或“公開權”，是指向社會大眾披露作品的權利，發表權的行使只能有一次，鬼畜視頻素材均取自已公開發表的影視作品，而這些作品因已公開發表，其發表權已用盡。因而鬼畜作品與原影視作品的發表權不發生沖突。

署名權是指表明作者身份，在作品上署名的權利。作者有在其作品及其復制件上署名的權利。“由于作品是作者創造性腦力勞動的結晶，作者的名字既體現了作者對作品的責任，又是作者人格、思想品德、知識、智慧、技能以及特殊素質的外在體現和時間及空間中的延伸1。”筆者通過調查發現，B站大多數鬼畜視頻均未得到授權，并且未標明所使用視頻素材的出處，但鬼畜視頻在公開發表時一般都會署制作者的名字，這就與原視頻素材制作者署名權相抵觸。

修改權是指作者依法所享有的自己或授權他人修改其創作的作品的權利。鬼畜視頻僅使用原影視作品中的部分畫面元素，并結合鬼畜視頻制作者的獨創性元素形成新的、完整的作品，并不是對原作作品的修改，也不會產生類似于修改的效果，所以不存在與原作修改權發生沖突的可能。

保護作品完整權指保護作品不受歪曲、篡改的權利，即未經著作權人許可，不得對作品進行實質性修改，更不得故意改變或用作偽的手段改動原作品。盡管大多數鬼畜視頻僅僅是對劇中人物進行調侃，但根據筆者的調查，有60.31%的受訪者認為鬼畜視頻有惡搞、歪曲、丑化經典文藝作品的可能，同時有38.16%的人在未看原視頻素材的影視作品時，會誤信鬼畜視頻中的人物和情節。這表明鬼畜視頻的制作者在不能很好地把控調侃限度時，鬼畜視頻侵犯原影視作品的保護作品完整權的現象也時常出現。

由上文的陳述可知，鬼畜視頻與原視頻素材著作人身權的沖突主要出現在署名權和保護作品完整權。

其二，鬼畜視頻與視頻素材著作財產權的沖突。我國《著作權法》規定的著作財產權有復制權、發行權、出租權等13項權利。著作財產權是著作權人享有的對作品使用、收益、處分的權利。鬼畜視頻僅提取原影視作品的部分元素，且進行了一定的創意改編，所以并不會侵犯到原影視作品著作權人的全部財產權。

鬼畜視頻與原影視作品著作財產權的沖突在改編權上有所體現，即改變作品，創作出具有獨創性的新作品的權利。根據我國《著作權法》中思想與表達二分法原則，鬼畜視頻與原影視作品之間往往存在可被識別的差異，且區別明顯，能夠達到《著作權法》要求的獨創性，屬于經原影視作品改編得到的新作品，鬼畜視頻的制作者可單獨享有著作權。但鬼畜視頻的著作權人在行使著作權時往往未經原影視作品著作權人許可并向其支付報酬，因此侵犯了原影視作品的改編權。

鬼畜視頻與原影視作品的匯編權之間也具有一定的沖突關系。匯編權，是指將自己或他人的作品、作品的片斷進行選擇或者編排，進而形成新作品的權利。鬼畜視頻正是將一個影視作品中的許多片段，或不同作品中的多個片段組合起來的結果，屬于匯編作品。與改編權相似，因未取得原影視作品著作權人的許可，鬼畜視頻侵犯了原影視作品的匯編權。

著作財產權和著作人身權在保護期限上是有差別的。著作財產權有保護期限的限制，我國《著作權法》規定的著作財產權的保護期為作者終生及其死亡后五十年。一旦原作著作財產權超出了保護期限，鬼畜視頻就不會再受到此方面的限制。

鬼畜視頻與音頻素材的著作權沖突

BGM是鬼畜視頻的“靈魂”所在，沒有背景音樂的視頻就不可能被稱作鬼畜視頻。鬼畜視頻在使用背景音樂時，往往有兩種方式：一種是快速重復歌曲中的某幾句歌詞，更改了原音樂的曲調;另一種是不更改原音樂的曲，僅改編歌詞。

而我國《著作權法》所稱的作品，包括文字作品、音樂、戲劇、舞蹈等作品。是以，鬼畜視頻所用的原音樂屬于我國《著作權法》保護的范疇，受到《著作權法》的保護。鬼畜視頻的制作者使用原音樂的曲或詞的情況，不符合我國《著作權法》第二十二條規定的12種合理使用的方式中的任何一種，所以，在未取得原音樂著作權人授權許可的前提下任意更改原音樂的曲或詞的行為會侵犯到原音樂著作權人的改編權。

鬼畜視頻與鄰接權的沖突

我國《著作權法》規定了作品傳播者權，其中明確規定了表演者對其表演享有保護表演形象不受歪曲的權利。對于視頻材料拼接行為。這種行為本身屬于一種技術，無褒貶之分。但是，將兩個或兩個以上的主題相反、品味差異較大的視頻進行拼接，就可能完全改變整個畫面的風格，使原本正面的形象面目全非，甚至不堪入目2。例如，B站鬼畜區常用的視頻素材：老版《三國演義》中諸葛亮（唐國強飾）對王朗（董驥飾）進行辱罵的片段。鬼畜區對該段素材一般采取更改臺詞的的方式進行鬼畜。但聲音、臺詞帶給觀眾的聽覺感受是其他感官無法替代的，對聲音、臺詞的任意改變就可能使該表演形象失去某些特質，影響其表現力。這種對于形象的歪曲，會徹底改變形象的原貌，同時也是對表演者智力勞動成果的不尊重和踐踏，侵犯了表演者的保護其表演形象不受歪曲的權利1。

解決鬼畜視頻著作權相關問題的建議

構建著作權集體管理平臺

鬼畜視頻是新時代的衍生品，其著作權問題也有別于傳統，時代賦予了它新的特征。首先，鬼畜視頻利用網絡媒體進行傳播，傳播方式更加便捷，傳播速度也更快。其次，鬼畜視頻屬于UGC產物，制作者較多，若都與制作素材的著作權人進行一一授權，實現難度較大，不利于發揚民眾的創新精神，也不利于促進社會主義文化和科學事業出現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景象。但若不進行授權，就會出現侵權行為在網上大肆泛濫的情況，原著作權人較難阻止侵權行為發生。

因此，為鬼畜視頻的制作者和制作素材的著作權人構建一個可直接溝通聯系的平臺是十分有必要的。著作權人將自己同意的、可授權給他人的作品上傳至該平臺，他人可直接使用或付費后直接使用，無需另外聯系著作權人進行授權。這能夠極大地減少侵權現象的出現，同時增大制作者的創作熱情。

目前，世界上現存的授權模式中，知識共享許可協議（CC協議）是一種較為簡便的授權模式。

知識共享組織以知識共享為理念，遵從現有的法律框架，利用互聯網的技術手段，通過向公眾免費提供一系列獨特的許可協議，為創造性成果提供一種更加靈活并且行之有效的保護與使用方法，推動建立一個合理的版權體制，從而推進作品的低成本傳播和創造性使用。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于2004年1月與知識共享組織簽署了合作諒解備忘錄，成為該組織在中國大陸的合作機構。2006年3月，知識共享中國大陸項目組完成了知識共享許可協議的本地化工作，正式發布了簡體中文版知識共享許可協議2。但其在中國還沒有得到廣泛、有效地運用。

加強剪拼類短視頻發布平臺的注意義務

剪拼類短視頻發布平臺，如B站，為鬼畜視頻等提供發布、推送、播放服務，屬于網絡服務提供者。這些平臺應盡到注意義務，對用戶上傳的視頻進行審核，避免侵犯他人的著作權，尤其是打著合理使用旗號的侵權行為。但目前，大部分平臺只在用戶上傳視頻時有一個保證上傳視頻不得侵犯他人著作權的協議，并不實質審核上傳視頻的內容，使注意義務流于形式。

我國《侵權責任法》第三十六條規定了“避風港原則”，若在各平臺上存在侵權行為，在平臺接到侵權通知后對侵權作品予以刪除，就可以免責。許多平臺在被告侵權時以此來做抗辯理由，也成了侵權行為的“保護傘”。但我國還規定了“紅旗原則”，即網絡服務者在經民眾舉報、投訴后明知他人利用其網絡服務侵權卻未采取措施的，需要承擔侵權責任。顯而易見，如果視頻發布平臺盡到了謹慎小心的注意義務，則其可以享受“避風港原則”，若其注意義務缺失，就會受到“紅旗原則”的規制。

增加民眾對國家法律法規及相關政策的了解

通過調查，筆者發現僅有4.85%的在校大學生對國家關于鬼畜類視頻的相關法規政策很了解，其他人只是聽說過或完全不知道。因而，許多鬼畜視頻侵犯其選用制作素材著作權人權利的行為是出于無意。其實我國出臺了許多關于鬼畜類視頻的規定，也采取了很多舉措。

2018年3月16日，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下發特急文件《關于進一步規范網絡視聽節目傳播秩序的通知》，文件強調：“堅決禁止非法抓取、剪拼改編視頻節目的行為。”文件中要求不得制作、傳播歪曲、惡搞、丑化經典文藝作品，也不得對經典文藝作品等進行重新剪輯、重新配音、重配字幕、篡改原意。不給存在版權等問題的剪拼改編視聽節目提供恣意生存、發展的空間。該規定為認定鬼畜視頻屬于侵權演繹作品提供了依據。

2018年7月16日，國家版權局、國家互聯網信息辦公室、工業和信息化部一同開啟“劍網2018”專項行動，嚴厲打擊各短視頻平臺上存在的未經授權復制、表演和通過網絡傳播他人影視、音樂等作品的侵權行為;大力整治短視頻作品上傳者打著合理使用的旗號，刪減改編他人作品，且上傳至網絡進行傳播的侵權行為;要求平臺企業注明作品來源，堅決整治短視頻平臺以用戶上傳為由濫用“避風港”規則的侵權行為。

筆者認為，通過加大宣傳力度等措施，讓民眾更加了解國家的法律政策及相關文件，明白制作并上傳鬼畜視頻的侵權之處，對緩解鬼畜視頻侵權問題將有很大幫助。

基金項目：河南科技大學2018年度大學生研究訓練計劃（SRTP），項目名稱：網絡視聽節目侵犯著作權問題調查研究——以bilibili網站鬼畜區為例（編號2018207）

（作者單位：河南科技大學法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