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石碼，似水年華

周麗虹

清晨， 在一陣蟲唱鳥鳴中醒來，這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春天。外面下著雨，空氣中彌漫著潮濕溫和的氣息，九龍江恬淡微腥之風拂面而來。陽臺的含笑花靦腆地綻放著，宛若嬌羞的少女怯怯地低眉淺笑；紅茶怒放，鮮艷欲滴，兀自燃燒著自己的熱情；檸檬結果子了，風一吹，果子在枝頭搖晃；樓下的長春藤順著墻壁悄悄地爬了上來，露出了青青的一角。遠處小區昏黃的河道燈還沒有熄掉，隱隱約約地透著些許光……石碼是座宜居的小城，平和而寧靜，似一位久為人母的婦人，內心有無限的愛意與包容，我曾跟閨蜜笑言：“老了也在這里住吧，哪里也不去。”守著一方凈土，看看書，泡泡茶，做做飯，寫寫文章，也是不錯的。

雨中的風景好美，三月的煙雨最迷蒙，細細的，輕輕的，灑在身上、臉上、頭發上，如同無數嬌嗔的粉拳輕柔地落下，你只能笑納，而且心甘情愿地快樂著。你能感覺到雨點一絲絲的甜，像小時候喜歡吃的棉花糖，吃了還想吃。有斜風更好了，斜風細雨在空中交纏、繾綣，有如情人愛戀的眼神，無孔不入，彼此滲入靈魂深處。雨淅淅瀝瀝地下，天空灰蒙蒙的，騎樓悠遠古街漫漫；中山亭神圣而霸氣，綠色植物們欣然吐芽展葉，伸根舒枝；花骨朵兒芬芳著，揚著小臉迎接俏麗的早春，整座小城像被一張無形的網籠住了，定格成一幅唯美的畫卷。漫步錦江道，徐徐前行，不慌不亂，偶爾小跑，用手輕遮這如夢如煙的雨，半推半就，欲拒還迎，與之糾纏……禮拜堂頂上的十字架晶瑩地閃著光，靜看人世悲歡。錦江與圓融這兩顆道上的姐妹明珠并肩依偎著沐浴在氤氳里，彰顯小石碼的變遷。站在龍海橋橋頭凝眸望去，水面被雨點敲成一個又一個的小酒窩，河水退潮了不少，露出了河里的小水草小石頭小魚蝦小螃蟹們，幾艘五顏六色的破舊的小木船遠遠地停泊著。橋頭邊上不知名的大樹結滿了許許多多金黃色的花，花開五瓣，里面憑空伸出了幾根“須”，底邊是一支草綠色的“把”托著，形同酒盞，姑且稱它“金盞花”。一陣小雨輕風、流蘇花雨過后，地上落英繽紛，金盞花漸漸地與泥土合為了一體，有道是：“落紅不是無情物，化做春泥更護花”。倘若林黛玉還在的話，定然會冒著雨扛著花鋤款款而來吧，邊葬花邊吟唱：“……，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傷春之情溢于言表，今人唏噓不已。“竹厝馬”的石碑在雨中光滑可鑒，仿佛在訴說漁村百年的滄桑。斜對面的廟宇金壁輝煌，香火繚繞，給小石碼的雨天增添了幾分暖色。路人行色匆匆，偶爾駐足，間或流連，每個人都在抒寫著自已在小石碼的春天里的故事。

夜間聽雨是一種享受。胡亂地裹著睡袍窩在沙發上看書，心緒卻游離窗外。雨綿綿地下著，先是沙沙聲，幾無可聞，而后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盤”，最后急急的，像泉水叮咚，許久，一切歸于平靜，萬籟寂靜。靜靜地聽著雨，感覺像聽了一場交響樂，內心隨著樂曲跌宕起伏，時而平和，時而歡欣，時而狂喜，時而柔軟。不知不覺移步窗前，那雨，時而似離人的眼淚，時而如斷線的珍珠，時而像山澗的急流，心中有一張弦被悄然撥響了。“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大地俯首感謝雨的恩澤，這是大自然的饋贈，一夜滋潤，隔日萬物生機勃發，預示來年又是一個碩果累累的豐收年！

讀書的時候曾經一度不可救藥地迷上了戴望舒的《雨巷》，那個撐著油紙傘的，像丁香一樣結著愁怨的，窈窕地走在雨巷中的女孩是我少女時代的綺夢，偶爾也會幻想著像她一樣，穿著一身剪裁得體、別致的旗袍，遺世孤立，撐著一把小傘在雨中婀娜地行走，細腳高跟鞋“嘎噠嘎噠”踩在小石碼老街古巷的青石板上，姿容無雙，風華絕代，也許會遇上心儀的男子吧，一見鐘情的那種。青蔥歲月里女孩的心思百轉千回如同細細密密的小雨，時而心如鹿撞面紅耳赤，時而若無其事，用心折疊著千紙鶴，寫完又涂掉的素箋。粉紅色的記憶轉瞬即逝了，正如席幕容說的，“最后不得不承認，青春，是一本太倉促的書”。

時光匆匆，年華似水，生命就是一場雨，她來了，但總是會走。紅顏易老，韶華流逝，每個女人都無法永遠留住嬌俏的容顏，只有由內而外的氣質和神韻方可長存，或清新飄逸，或淡定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