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00元買“古董”600萬賣給開發商

張小巍 劉宇航

如果說在棗陽時的王士金還稍微收斂一些的話，那么來到襄州后，他對錢財的欲望已經到了一種讓人難以理喻的地步，并且開始一系列“神操作”

“貪腐的人時時生活在恐懼之中，收受賄賂猶如炸彈，隨時可能炸響;送錢送物的人別有用心，收受者好似處于被綁架狀態，這讓內心特別痛苦……”5月27日，湖北省襄陽市襄城區檢察院組織干警觀看警示教育片《喪失底線的代價》，當聽到片中襄州區原區長王士金的懺悔之言時，參與過此案辦理的檢察官依舊感到震撼和痛心。

2018年5月，襄陽市紀委通報，襄州區原區長王士金違反政治紀律，與他人多次串供，轉移贓款、贓物，打探、收集組織調查動向及信息，對抗組織審查;違反組織紀律，不按規定報告個人有關事項，在組織約談時仍然不如實說明問題，違規為他人謀取人事方面利益;違反廉潔紀律，收受可能影響公正執行公務的禮金，違規收受、使用服務對象提供的會員卡，違規從事營利活動;違反國家法律法規規定，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為他人在經營活動等方面謀取利益，索取、收受他人巨額財物，涉嫌受賄犯罪。

此案進入司法程序后，經襄陽市襄城區檢察院審查起訴、提起公訴，2018年8月31日，法院以受賄罪判處王士金有期徒刑十二年，并處罰金200萬元。

法院經審理認定，王士金在擔任湖北省棗陽市副市長、襄陽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管委會副主任、襄州區區長、襄州區城投公司董事長期間，索取和非法收受他人財物合計人民幣1305.9萬元、3萬美元、黃金1100克，以及玉石吊墜、玉石手把件各一件，價值100萬元的玉石一塊。

王士金憑借自己的努力和良好的發展機遇，一步步從一名國企技術工人成長為政府機關領導干部。“隨著職務的提升，他逐漸喪失理想信念，無視黨紀國法，大肆以權謀私，瘋狂斂財，最終落得個鋃鐺入獄的結果。”談到王士金受賄案，辦案檢察官唏噓不已。

借分管城建索要好處

2006年11月，王士金擔任棗陽市副市長，分管城市建設工作。從國有企業來到政府部門，恰逢地方重視經濟發展，城建工作的開展又需要與企業打交道。起初，棗陽當地的企業家為了與王士金拉近關系，逢年過節都會通過各種方式接近他，送上一些小恩小惠來請他幫點小忙。隨著時間的推移，王士金也從幫忙辦小事到幫忙辦大事，從收受小禮到重金索賄，慢慢喪失了自己作為黨員領導干部應該堅守的底線。任副市長的第二年，王士金就安排了他在襄州區水利局的朋友張志輝注冊了3個公司——金苗花卉有限公司、襄陽米諸葛文化藝術工作室、世紀未來文化藝術有限公司，以便將來掩蓋自己直接收受他人賄賂的罪行。

2007年5月，棗陽市某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董事長閣一飛承接了該市某舊城改造項目。為加快推進項目進度，閣一飛找到王士金請求幫忙。在王士金的關照下，該項目得以順利進行。當然，這個忙不是白幫的。為了從該公司索取好處，王士金稱自己有朋友在做綠化設計，讓閣一飛把公司綠化設計項目交給其朋友來做。閣一飛答應后，王士金安排襄陽米諸葛文化藝術工作室與閣一飛的公司商談，后該公司將40萬元設計費打入工作室的賬戶。畢竟是借個名義索要好處，綠化設計不過是幌子，工作質量可想而知。果然，沒過多久，閣一飛就對米諸葛文化藝術工作室的設計方案提出修改意見。但在王士金的示意下，工作室拒絕重新設計，只是退還給閣一飛公司15萬元費用。閣一飛“心領神會”，不再追究。隨后，張志輝按照王士金的要求，將剩下的錢匯入了以王士金外甥女身份開設的銀行賬戶中。2008年5月，王士金又以其朋友生病無錢醫治為由，從閣一飛處索取6萬元現金。

除閣一飛外，2008年，王士金接受了棗陽某實業有限公司董事長葛大宇的請托，承諾為該公司在土地變性等事項上提供幫助，收受葛大宇給予的10萬元現金。同年，王士金又利用職務之便，幫助另一家公司承接了棗陽市污水處理廠的建設項目，并在招投標、工程款結算等事項上為該公司提供便利，條件是由該公司副經理羅啟立為王士金的女兒購買北京往返歐洲的機票，從而索取了4.9萬元。

2007年棗陽建設市污水處理廠，這對于王士金來說是一個新的挑戰，為了能夠圓滿地完成這個建設項目，作為分管領導王士金帶領當地建設、城投等相關部門去武漢市幾個污水處理廠進行調研、考察，并了解各項目的承建企業。其間，武漢一家機電設備代理公司就找到王士金，提出要承接該污水處理廠的相關項目。經過一番考察，作為負責該項目的市領導王士金就拍板決定了。

在項目快結束時，該公司總經理樊金榮以在工程建設中得到了很多便利為由，向王士金提出要拿70萬元表示一下。王士金聽了后大吃一驚，覺得數目太大了直接要不太好，但又覺得自己在這項目決策上的確出了力。在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后，王士金提出用出賣給該公司一幅“明代字畫”來代替直接收取現金。隨后王士金就通過張志輝的“藝術工作室”將畫賣給這家公司，并從中獲取70萬元。2008年底，王士金因擔心出事，注銷了以上幾家用于斂財的公司。其間，他將獲取的錢財分別在襄陽、武漢兩地購買了兩套房子。據王士金案發后交代，這幅所謂的“明代字畫”是他1997年5月在香港旅游時花1.5萬港幣購買的，沒有鑒定證書。他自我感覺這是件非常有藝術價值、經濟價值的藝術珍品，更覺得用這幅畫換70萬元并沒有什么不妥。

2009年11月，王士金從棗陽市副市長的崗位調至襄陽市高新區任管委會副主任。此刻他不僅事業得意，在家庭方面也喜事連連。2011年1月，王士金再次結婚，妻子在2012年12月還為他生下了一個兒子。中年得子的他，利用兒子滿月和周歲生日的機會大肆宴請企業老板，不僅收取不少禮金，同時也進一步加深了與這些企業老板們之間的私人交往，更加長、加寬了他隨后的斂財之路。

職務提升后斂財更瘋狂

2011年11月，王士金從襄陽高新區管委會副主任的崗位上被提拔為襄州區委副書記、區長。仕途的順利和過去在棗陽幾年的平安無事，讓王士金越發感受到了權力的“魔力”。如今成了一區之長，還有什么能夠阻擋手中的權力變現呢？如果說在棗陽時的王士金還稍微收斂一些的話，那么來到襄州后，他對錢財的欲望已經到了一種讓人難以理喻的地步，并且開始一系列“神操作”。

對此，襄陽市某房地產開發公司董事長林小軍可能有著最直觀的感受。2008年的時候，通過招商引資，林小軍的房地產公司參與了襄州區老西灣片區的城中村改造項目。王士金調到襄州區任區長后，襄州區政府成立了濱江河建設指揮部，組織協調老西灣片區的拆遷工作，恰好由王士金擔任指揮部“一把手”，林小軍因此在城中村改造項目推進過程中開始與王士金有了接觸和交往。

2012年3月的一天，王士金來到項目工地，現場檢查拆遷和項目建設進展情況，林小軍在一旁陪同。“小林啊，看能否給我400萬元，最近手頭比較緊，女兒想在北京買房。”四下無人時，王士金突然說出的這句話令林小軍感到十分震驚——這個人膽子太大了，竟公然索要這么多錢！

但久經商海的林小軍很快冷靜下來。想著由于區政府負責的拆遷工作遲遲不見進展，使已經投入大量資金的項目遇到了很大阻礙，導致項目停工近10個月，很多拆遷方面的困難都需要王士金出面協調解決。權衡利弊后，林小軍對王士金笑而不語，既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小林啊，我有個朋友在北京做古董生意，你去他那里買400萬元的古董照顧下生意，也算幫我的忙了。”沒想到，那次開口之后才過了幾天，王士金又找到林小軍談起400萬元的事。林小軍心里明白，王士金此舉是因為直接給錢會有顧慮，于是想到一個通過買賣古董變相收錢的主意。為了要錢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不答應的話，自己的公司以后在襄州區的業務很可能就無法順利開展了。經過一番思想斗爭后，林小軍最終答應了王士金的要求。林小軍按照王士金提供的賬戶匯入400萬元現金后，王士金安排人給林小軍送來了一個青銅器。從來沒有收集古董興趣的林小軍無奈之下只好收下了。

林小軍原本以為這事告一段落了，沒想到王士金因為給女兒在北京買房又遇到資金缺口。2013年初，林小軍再次被王士金要求資助200萬元，而這次王士金給出的理由是一個朋友投資缺錢。迫于無奈，林小軍再次答應了王士金的要求。

最讓林小軍哭笑不得的是，2013年底襄陽市城管局原局長葉傳輝出事后，林小軍考慮到自己送了那么多錢，擔心王士金構成違法，于是聯系王士金要求將此前的600萬元歸還給公司，卻不料王士金竟說自己的行為不會犯法，相當于是賣了一件600萬元的古董給林小軍。考慮到王士金給自己的工程提供了很大的便利，林小軍只能硬著頭皮又一次接受了王士金給出的“理由”。

因為本身對古董沒有興趣和研究，同時林小軍自己也沒指望這個古董真能值多少錢，所以一直沒有對那件青銅器作過鑒定。直到王士金被查后，林小軍才得知“賣”給他的“古董”實際上只是王士金花3800元在市場購買的工藝品……

讓人吃驚的是，這僅僅是王士金在襄州任區長期間瘋狂斂財的“冰山一角”。除了林小軍的房地產公司外，牽扯到王士金受賄案的還有當地多家知名企業。曾向王士金行賄的一名老板在接受媒體記者采訪時說：“王士金搞壞了政商關系，很多企業家一開始不想送，后來變成了跟風送禮。”

為掩人耳目做最后一搏

即使王士金利用自己的權力撈取了很多財富，但他內心也曾是惶恐不安的。尤其是2013年，曾經風光無限的襄陽市城管局原局長葉傳輝的落馬，更是給王士金敲響了警鐘。此后的王士金雖然依舊想方設法和企業老總們保持著經濟上的往來，但隨著反腐敗形勢的明晰和自己收取金錢的累積，他的擔憂和驚慌也日益增長。2015年上半年，湖北省委巡視組的巡視徹底讓王士金成了“驚弓之鳥”。他為了掩蓋自己的索賄受賄情況，再次開始了一系列“操作”。

因擔心此前向襄陽某房地產集團董事長方大可索取的170萬元不安全，王士金又找到林小軍，以借款的形式索取了150萬元用來退還給方大可。與此同時，因極度擔心東窗事發，王士金策劃著在巡視之前把所收的一部分財物上交給紀委，以達到掩人耳目和轉移視線的目的。可這樣做，他又擔心自己會承受紀律處分，畢竟錢和禮品很多都是很早以前收的。為了把退款上交的時間和收取時間弄得一致，王士金甚至找人做工作，讓有關部門按照他要求的時間出具了收據。通過這種手段，王士金成功退交了20萬元現金。

隨著巡視工作的深入，王士金的內心越來越恐慌，似乎有一點風吹草動都會嚴重影響情緒。他開始認真回顧自己所得到的好處，只要對方公司所請托的事情覺得會出問題、有風險或者工程推進困難的，他都會將收受的現金或禮品退還給對方。但王士金有所不知，當時已經有很多人通過各種渠道向組織反映他存在嚴重的經濟問題。

紙終究還是包不住火。2016年7月19日，襄陽市紀委將王士金涉嫌受賄犯罪的線索移交襄陽市檢察院。同年9月2日，襄陽市檢察院以涉嫌受賄罪對王士金立案偵查，并于同月20日對其刑事拘留。

王士金為逃避被查，案發前已先后退還行賄人人民幣339萬元、美元1萬元、黃金1100克，玉石吊墜、玉石手把件各1件。在被襄陽市檢察院立案偵查后，王士金主動交代了辦案機關尚未掌握的他索取和收受財物的其他事實，還檢舉了他人涉嫌犯罪的線索，這些線索后來均被查證屬實。（本文涉案人員除被告人王士金外皆為化名? 來源：檢察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