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車鏡（三首）

風舞

倒車鏡

車行未及導航規定的路口

提前的右轉或許是勝境，或是歧路

車輪拖著瀝青的疼痛一路狂奔

標線總是在午后慵懶地數著罰單

我們迷戀沿途的風景

模糊了速度的暗叫和柵欄的阻隔

甚至忽視后視鏡中瘋狂的追逐

那些壓線的隨性和超車的自得

被語音提示一次次駁回

囿于擊穿了精神的天空

我們在疾風中抽煙

應時應景哼著蓬頭的歌

糾結于是否叫醒后座的親王

后視鏡中，他正睡得辛勞

緊皺的眉頭間河山糾結一團

紅顏在鏡片中漸漸黯淡

我們更換刀器，用鹽擦拭傷口

以喂飽那輛羸弱的馬車

奔赴余暉中被吊起來的一滴眼淚

2019.6.14

雨刮器

天公策劃一場如此整飭的演習

舉整個江南的煙雨懸于頭頂

征召莫名其妙闖入柵欄的無辜者

設置封閉，無法撤離，不得掉頭

設計時速為120碼的追逐

超速和隨意變道即為違規

演習有著演習的規矩

而那些疲憊不堪的奔逃者

稍有松懈就會被押解

我也在其中，誠惶誠恐

仿佛盛唐的御用寶馬站在校場

于規定的路線內執行一項危險的

奔跑。在大雨到來之前

馬達的轟鳴蓋過了雷聲

閃電仿佛是發令槍冒出的藍光

大雨持續潑下來，在前窗反復炸開

雨刮器像喪家之犬

被縛住雙腳卻

逃不出玻璃的曖昧和迷霧的包裹

我作為騎手

緊盯隧道中突然襲來的黑暗

雨刮器被密集的彈雨圍攻

除了左砍右砍再沒有其他的招式

要命的是，我發覺它們出招的頻率

是那么的規律而勻稱，漸漸等同于催眠器

緩慢而疲憊的鐘擺

而我，將忽略眼前的箭簇和迷霧

在無數鋼鐵的包圍中昏昏欲睡

2019.6.22

后備箱

銷售客服反復強調后備箱的功能

用雙手比劃出一個很大的容積

她靈巧的嘴唇翻倒后座

眸子攤成一張行駛的床

而我和我的親人，將躺在這張床上

聽從車輪決定的方向云游四海

把雪山、草原、盆地和湖泊收納進去

把歌聲、詞匯、愛情和夢想流放開來

我想象

后備箱裝得下整個生活的美好

人生的低音炮且歌且飲

廉價的帳篷預防精神的流離失所

人生始終都需要備份

軍工鏟、瓦斯爐、照明燈和心愛的漁具

夜深的時候我靠在后備箱抽煙

父親的咳嗽和母親的骨刺讓我憂心不已

車貸的壓力和職業的資料混雜在一起

甚至無力提起那根靜靜躺在后備箱的牽引索

我想跑很遠的路去看一個心愛的人

總因為人生的后備箱凌亂不堪，無奈放棄

2019.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