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淅:本名閆慧飛,河北蔚縣人,鄭州大學2015級本科生,花鳥詩社社員。
出去,用同樣的擺幅我
我的灰鉛筆標注溝壑。
我,瘋狂地抄寫我自己。
我是一朵不成形的云,的步印。
我被我踩在沙漠上
——沙漠
覆蓋我兩個回合。我點驗我寂滅的鶴。
在庫斯圖里卡路,贈佳宜
完成一次倒敘是緊張的。當然
紫杉濕透,云中的版印就難以避免
想象中的球形已經跳回空氣
開始柔獸的捕飲。而歡快節奏
也正從灌木叢累積,而“下雨”
你說。相遇間的請托詞循進
銅管樂的顫抖,和嘴唇咬破的草屋。
懸禽星指令
我打開我的盒子,粗糙桌面上
被擦亮的
灰,一只飛行中的鳥無法
被辨認,空間在劇烈的私語面前浸泡著
環形秋天的灌樹,空氣抖動
一道
從嘴唇內部逼近的效果濺傷了
你的眼睛
過去的門打開了。群群斜斜上升的線跡
向后拉住網:一塊塊石頭掛到燈具里
憂郁的雨季
燈絲向下轉動,繚繞
將燃燒的部分。其實是一個幻象
在不顯眼處,發生。燈絲,
向上轉動,并因此更具威力。我常常
將蓄電中的手機屏幕調黑,是更暗
誘惑我失明。這快感
燙過死,一只吻著疾夜的蚊子
朝天外飛。它鮮血的口器帶有藍,像倒
扣著拔出井心的刺:那曖昧
參差的傷口,并不總是唯一,當你
旁觀,我細部的身體無法停止下雨。
短 評 DUAN PING
另淅的詩保持著孤寂、內向、隱晦的本色。當理性承載著諸多朦朧的幻覺,分行的空地上一場場虛擬的迷霧到來又消散,抒情主體拒絕復制自我的白鶴,卻又不得不陷于存在的泥沼——“瘋狂地抄寫我自己”,這種悖論難以在語言上找到最有效的依托,所以成就了詩的躊躇,它們顯形為參差不齊的句子,像被分散的幽靈一樣尋找可以聚合的肉身。這個“托詞循進”的本質是干燥的、茫然的,甚至可以說是一種無目的的尋找,從這個意義上說,詞語演繹的過程仿佛是為了更好地滯留于孤獨的空地。因為目的地模糊,所以意義閃爍,不斷分叉,促使矛盾在詩句的關鍵節點沉入虛無。某些時刻詩人誠摯地展現一種強有力的反擊,如“向后拉住網:一塊塊石頭掛到燈具里”,但平衡是沒有的,勢均力敵只是一種錯覺,他深刻地意識到,不管是“撫摸”還是“痛擊”,真正攪動心靈的,不是那懸空的燃燒的光明,而是光明之下對詞與物的陰暗關系的辨認,“是更暗,誘惑我失明”,邏輯的曖昧引人入勝。背光的道路意味著更多冒險,詩句借雨前行,在隱忍的空間描述另一維度的燃燒與熄滅。所以,當我旁觀,我必后退千里,虛構一面鏡子,看鏡子里的詩人說:“我細部的身體無法停止下雨?!?/p>
——楊 略
當另淅還是江境(他的另一個筆名)時,我讀到了他的詩,并心生羨慕。這羨慕直觀為自己無法表達的感受被同齡人準確地書寫出來,這本領來自閱讀和詩人不斷體察自己,在確認自己存在的過程中“點驗我寂滅的鶴”(《出去,用同樣的擺幅我》)。另淅的詩代表了一部分人包括我自己的閱讀喜好。隱忍的情緒,克制的修辭,非線性的敘述,使讀者用力抵達詩人或自己,這種艱澀感猶如快感。但我想說的是,另淅在不斷試驗組合出奇絕高妙的詩句時,更應該注重詩歌內部關系的聯動。從讀者講要警惕自己的情感惰性,從作者講可以多做一些其他風格的嘗試,“克服自己的優點”。在一種風格趨向穩定時,能夠及時審查自身避免僵硬??上驳氖橇礓赖脑娮髦幸颜宫F出了超出同齡人的在多種文本之間凱旋和較勁的才能,這種才能彌足珍貴。
——魏 成
另淅的詩有一種隱秘的抒情在里面,讓我常常想起佩索阿。我覺得他的寫作具有明顯的實驗性,在同質化嚴重的青年詩人中間獨樹一幟,他堅持詩藝的探索,不斷擴展語言的邊界,雖風格迥異,但并不浮夸矯飾,反而千姿百態令人神往。
在《出去,用同樣的擺幅我》一詩中,他寫道:“我,瘋狂地抄寫我自己。/我是一朵不成形的云,的步印?!痹娋涿鲀舳鴳n郁,長短句的復合使用,帶來一種極和諧的韻律,在形式上賦予詩歌音樂感?!巴瓿梢淮蔚箶⑹蔷o張的”(《在庫斯圖里卡路,贈佳宜》),另淅的詩似乎一直都保持與事物的“對峙”,這使他可以用一種近乎旁觀的寫作姿態,去做一種“語言的漂流”,結果是“從嘴唇內部逼近的效果濺傷了/你的眼睛”(《懸禽星指令》),這也是我對另淅詩歌的第一印象,簡直如同一次痛擊,令人反思生活和詩之間的曖昧關系,那不可言說的孤獨,無法縫合的幻想,未曾抵達的謎語,都一一顯現。
艾略特說,“詩人的主要任務并不是去尋找新的感情,而是運用普遍的感情”,對于年輕詩人而言,這句話尤為重要,而所謂“普遍感情”,我的理解就是日常的感受,如“將蓄電中的手機屏幕調黑,是更暗,”如此簡單易于忽略的小事,卻被另淅的詩句捕捉到,將這種普遍的場景訴諸詩歌,就會帶來一種“非個人”的感情。加工這樣的詩句需要很好的語言掌控力,也考驗一個詩人的技藝。
——付 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