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色彩傳遞孤寂情感

智慧

張愛玲的小說在字里行間營造出蒼涼的情緒氛圍，這種情感的傳遞有一種異樣的韻味，尤其在色彩的運用上有著獨特的審美。挖掘文字背后的蒼涼美感是張愛玲心中特有的“真善美”表達，綠與紅的交織，孔雀藍的情有獨鐘，紅玫瑰與白玫瑰的美學意蘊，在平凡人生的真實描摹中上升至對文化和人性的總體關照。

一、綠與紅的交織蒼涼感盡顯

對細節的描寫和華麗語言的運用，反襯出蒼涼的底色，這是一種交錯的對照。紅與綠的交織，將蒼涼感盡顯，文學是一種語言的表達，文學風格在一定程度上凝聚了作家的創作個性和話語場景。通常，作者的個性和作品的風格都是通過語言的表現來表達的。對語言文字進行精雕細琢，展現的是張愛玲鮮明的個人風格和具有色彩化的語言文字功底。

張愛玲在散文《自己的文章》中寫道：“我是喜歡悲壯，更喜歡蒼涼，壯烈只有力沒有美，似乎缺少人性。悲壯則如大紅大綠的配色，是一種強烈的對照。但它的刺激性還是大于啟發性。蒼涼之所以有更深長的回味，就因為它像蔥綠配桃紅，是一種參差的對照……悲壯是一種完成，而蒼涼則是一種啟示。”張愛玲曾表示：“我喜歡參差的對照的寫法，因為它是較近事實的。”

同時，在《天才夢》中，張愛玲也說：“對于色彩、音符字眼，我極為敏感……我學寫文章，愛用色彩濃厚、音韻鏗鏘的字眼……”張愛玲細膩、逼真深刻的細節描寫，滲透著典型的中國文化意味，她深深地將由內而發的那種情感注入到極致追求細節、辭藻的華美以及奇異的色彩中。色彩成了張愛玲表達情感的一大標志，它所帶來的美學感受貫穿于整個文學作品中。

二、張愛玲對孔雀藍的情有獨鐘

張愛玲對色彩語言的運用繼續向讀者傳達“視覺藝術”之美，這與文學符號形成的美學博物館相似，給人以強烈的視覺沖擊。從顏色的選擇上來看，張愛玲有自己獨特的審美意蘊，張愛玲曾經寫道：“我第一本書出版，自己設計的封面就是整個一色的孔雀藍，沒有圖案，只印上黑字。不留半點空白，濃稠得使人窒息。”對于顏色本身而言，在視覺中作為單純的對象，但為了展現出獨具一格的色彩，作者在不斷突破著對色彩的常規感受，提升著對于顏色的感受高度和深度，將感覺能力進行高度化的概括，使多種感官譬如觸覺、味覺和視覺溝通重組變異，并在語言的表達上運用別樣的語言展現，這種顏色給人一種刺激性的色差，深深地印在每一個品讀者的心靈中，帶來閱讀中極其復雜并且豐富的感官體驗。讀者通過感官體驗，可以激發對美的享受，觸及情感深處的精神內核。

張愛玲在《對照記》中寫道：“以后才聽見我姑姑說我母親從前也喜歡這顏色，衣服全是或深或淺的藍綠色，我記得墻上一直掛著她的一幅油畫習作靜物，也是以湖藍色為主。遺傳就是這樣神秘飄忽不定——我就是這些不相干的地方像她，她的長處一點都沒有，氣死人。”通過這樣的文字可以看出，對于顏色的體驗感，每個人都有所不同。

藍綠色是張愛玲色彩表達的重要標志，其作品散發出獨特的荒涼美學色彩。小說《心經》這樣描寫小涵：“那是仲夏夜，晴朗的天空，沒有星星，沒有月亮，小涵穿著孔雀藍襯衫和白色褲子，孔雀藍襯衫在孔雀藍的夜晚消失了。”不到五十個字卻對孔雀藍多次進行描摹，孔雀藍是藍色中特殊的一種，色值無法確定，是模糊色的一種，如何詮釋它因人而異，代表的意義也是豐富且隱匿的。它在不同的領域有不同的闡釋。在印刷領域，孔雀藍這種顏色會和設想分開不小的誤差。在精神領域，這種顏色是神靈無法實現的顏色，是除了金銀之外的特殊顏色。它的色彩從色度上看是模糊的，它象征著一種詭異背后的對于文字生命的重生。它會以一種特殊的方式存在，透過文字來在隱隱之中給人心理的暗示，注入一種充滿神秘的力量。所以，它的意義是無可比擬的。

三、白玫瑰與紅玫瑰的意味

在《紅玫瑰與白玫瑰》中，張愛玲用服飾的描述打破了男性主角對女性的客觀印象，并拓展了意義深度，帶來了新鮮感。兩位女主人公使用不同的服裝風格來表現她們在生命力和自主性方面的差異，以及她們在父權制規則面前的不同態度和命運。小說文本寫道：“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墻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窗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飯粘子，紅的卻是心口上一顆朱砂痣。”“紅玫瑰與白玫瑰”體現了張愛玲的女權主義立場和強烈的批判精神，表達了她對父權制下女性生存困境的關注，并質疑和反對女性性別角色的定位。將“紅”和“白”作為兩種顏色進行對比，“蚊子血”和“飯粘子”也是兩種顏色的外化表現形式，張愛玲形象地運用顏色來指代女性，引人深思。紅玫瑰是滾燙的熱火，白玫瑰是純潔無瑕的冰，蚊子血，顏色艷麗，卻讓人心生厭惡。明月光，深邃而清遠，遙遠想得到卻難以靠近。白飯粒，很家常不是珍寶，卻是必不可少。朱砂痣，是印在心頭的難以忘卻……

小說中，紅玫瑰和白玫瑰分別象征著佟振保的情人王嬌蕊和妻子孟煙鸝。與其他顏色相比，紅色和白色更加引人注意。紅色在視覺上給人強烈的沖擊力，令人興奮和激動，暗示著野性和激情。美麗的紅玫瑰在佟振保看來非常誘人，符合他對欲望本能的理想追求。白色是最矛盾的顏色，它是干凈的，帶有些許冰冷。與此同時，作者張愛玲巧妙運用比喻和對比，將紅玫瑰和白玫瑰的意象進行延伸，揭示出傳統與現代融合下男權社會中女性難以擺脫的悲劇人生。紅玫瑰正面似“心口上一顆朱砂痣”，反面“變了墻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玫瑰從正面來看是“窗前明月光”，而從反面來看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飯粘子”。

張愛玲小說的色彩語言獨特，她好像一位技藝精湛的畫家，總能將筆下的人物、場景或情緒轉化為一種物質化的東西——可被感知或視覺上帶有色彩。普通人一瞬間無法精確捕捉的感覺，她用大段的顏色來形容，精致，細膩，形象，凝固，在憂郁和寂寞中以色傳情。

（西南大學中國新詩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