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氏春秋》由秦國丞相呂不韋主持并召集門客編撰而成,包羅天地萬物的事理。其中集中講述音樂的有八篇,高度概括了先秦時期的音樂自然觀,對音樂的來源、分類、編制、傳承等進行了系統描述。由黃帝、堯帝、商湯等君王創作樂曲的史實可以看出,《呂氏春秋》中所涉及的樂論,不僅僅是在描述音樂自然觀,其背后具有更深層次的政治意義。《道德經》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可見,世間萬物皆由此生,萬物背陰而向陽為和。而音樂自然觀則強調“和”。所以,中國歷代君王功成必要作樂。由此看出,《呂氏春秋》樂論中蘊含的政治文化理論已成體系,值得人們細細研磨。
《呂氏春秋》是由秦國丞相呂不韋主持召集門客撰寫而成的巨著,約于公元前239年完成,以道家思想為核心,采眾家之長,所以后人一般將它歸入雜家,可謂包羅天地萬象。《呂氏春秋》講求道法自然,具有濃郁的自然主義色彩,它的樂論也是先秦音樂文獻中涉及最廣、保存最完整的。據史書記載,當時已是丞相的呂不韋權傾朝野,但這并不能滿足他的野心。當時,戰國四君子禮賢下士一度被傳為佳話,作為仲父的呂不韋不甘心被比下去。這樣才有了《呂氏春秋》。這部囊括萬物的巨著由呂不韋主持編撰,所以樂論中包含政治性自然不言而喻。
一、《呂氏春秋》樂論
中國的音樂來源已久,記載音樂的史書自然不少,先秦時期有《左傳》《論語》《史記》《周禮》等都提到了音樂,但《呂氏春秋》中所包含的樂論是先秦諸子百家中最為全面的。
《呂氏春秋·仲夏紀·古樂》記載:“樂所由來者尚也,必不可廢。有節,有侈,有正,有淫矣。賢者以昌,不肖者以亡。”可以看出,音樂起源之久遠,可從萬物初始開始,萬物有聲。自然之音則會形成音樂,所以理應順其天道自然,不得廢止。對音樂的類型也有所描述,音樂應當是有節制的、純粹的,但也有奢靡、淫亂的。一個賢明的君主會用音樂使國家強大昌盛,昏庸的君主則會因為音樂導致國家衰敗滅亡。
上古時期,伏羲和神農都可以稱為音樂家。《琴操》記載,伏羲造琴,讓人“反其天真”,音樂可以讓人們掙脫自身的囚籠,抒發情感,回歸自然本真。
《呂氏春秋·仲夏紀·古樂》記載:“昔古朱襄氏之治天下也,多風而陽氣畜積,萬物散解,果實不成,故士達作為五弦瑟,以來陰氣,以定群生。”神農(朱襄氏)以桐木做琴身,麻繩做琴弦,五弦分別為宮、商、角、徵、羽五個音調。他用新做的琴演奏樂曲歌詠豐收,神農琴由此世代流傳。
伶倫和榮將是黃帝時期的兩名樂官。黃帝命伶倫創作樂律。榮將鑄編鐘十二口,以調和五音,奏出柔美的音樂。
《呂氏春秋·仲夏紀·大樂》記載:“凡樂,天地之和,陰陽之調也。”樂,是陰陽調和的產物,天地萬物都有自己的聲音,事物的本質是和諧。任何事物都要講求一個度,只有適度才會和諧。正如黃帝命令榮將所鑄編鐘用以調和五音。五音調和,樂音才會和美,音程協和,旋律才會悠揚。
在太平盛世,百姓安居樂業,便會贊頌君王,順應君王的教化,歌頌君王的美德。這樣的情況下所創作的音樂一定是和諧的。創作和諧的音樂是有條件的,那就是度。度又為節制,節制邪、欲、貪念。只有這樣,樂者才能創作出最純正美好的樂曲。在和平的背景下所作的樂才會是純正的,音樂是人內心情感的藝術化表達,只有從心底里感到平和,演奏出的樂曲才會平和。
在亂世中,百姓食不果腹、顛沛流離,難道沒有音樂呢?人們姑且稱它為“音”。亂世之中也是有音的,但是這樣的音不會使人歡樂,戰爭的炮火聲、昏君的殺戮聲、百姓凄苦哀怨的呻吟聲都可稱為音,但這樣的聲音讓人從心底產生恐懼、厭惡,這種亂世之音已經不能說是天地和諧、陰陽調和的產物,若以此音為樂,國家將會失去應有的秩序,君不成君,臣不為臣,人民也不再是人民。所以,和平源自公正,公正則來源于道。深刻理解道的人,才會做出盛世之樂。
二、《呂氏春秋》中的“盛世之樂”與“亂世之音”
出生于若水的古帝王高陽氏,聰慧秀敏,后登上帝位,在百姓中有很高的聲望。天地間風鳥雨水發出的聲音使得他十分欣喜,高陽氏稱其為天地之音,遂命飛龍作曲《承云》。帝嚳命咸黑創作《九招》《六列》《六英》,后令人演奏樂舞,宣揚其圣德。可見作為君王,自然希望國家富強,百姓歌頌其功德。
《呂氏春秋·仲夏紀·古樂》記載:“禹立,勤勞天下,日夜不懈。通大川,決壅塞,鑿龍門,降通漻水以導河,疏三江五湖,注之東海,以利黔首。于是命皋陶作為夏籥九成,以昭其功。”禹在位時,日夜辛勤,一心為民,三過家門而不入的典故家喻戶曉,他疏通三江五湖使百姓得利,《夏籥》九成就是昭示禹功績所作。《夏籥》又名《大夏》,是夏代以前十分著名的大型樂舞。它雖創于夏代之前,卻歷代流傳,到先秦時期已經成為大型樂舞的典范。楊蔭瀏《中國古代音樂史稿》上冊記載,《大夏》最初只是用了一種名為“菕”的樂器配樂形成的舞蹈,歷經夏、商、周三朝的流傳改編形成群舞。舞蹈的形式在很大程度上沿用了人類改造自然、與自然拼搏的積極精神。可以作為世代流傳的樂舞,一定是大眾音樂審美所認可的,它的曲調一定是和美適中的。
對于這樣的音樂,《呂氏春秋·仲夏紀·適音》做了詳細的解釋:“何謂適?衷,音之適也。何謂衷?大不出鈞,重不過石,小大輕重之衷也。黃鐘之宮,音之本也,清濁之衷也。衷也者,適也,以適聽適則和矣。樂無太,平和者是也。故治世之音安以樂,其政平也。”由此可以看出,在合適的時候聽合適的音樂會使人身心愉悅,不會過度嘈雜,過度哀傷,這種平和可以引起心底共鳴,這種音樂是可以流傳千古的。
夏桀在位時昏庸無道,《竹書紀年》記載,夏桀修筑宮殿、瓊室、瑤臺、玉床、酒池。建造這一切的財力、物力、人力自然都是搜刮百姓得來的。百姓生活困苦,難得實現溫飽,每每遇到天災無力抵抗,于是妻離子散、家破人亡。這樣的背景下很難有平和的音樂。正如《呂氏春秋·仲夏紀·適音》所說:“亂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也;亡國之音悲以哀,其政險也。”亂世之下的音樂是哀怨、陰郁的,讓人感到恐懼。這樣的音樂就會反映出政治的不協調。
《呂氏春秋·仲夏紀·適音》記載:“耳之情欲聲,心不樂,五音在前弗聽。目之情欲色,心弗樂,五色在前弗視。鼻之情欲芬香,心弗樂,芬香在前弗嗅。口之情欲滋味,心弗樂,五味在前弗食。欲之者,耳目鼻口也;樂之弗樂者,心也。心必和平然后樂,心必樂然后耳、目、鼻、口有以欲之,故樂之務在于和心,和心在于行適。夫樂有適,心亦有適。”若是在亂世之中為人民奏樂、舞蹈,就會使人民豐衣足食、平安幸福嗎?恐怕不能。不是因為音樂不好聽,舞蹈不優美。而是因為人民已經失去了欣賞能力,目之所及皆是生靈涂炭,耳之所聞皆為怨聲載道,連這些演奏所制的絲竹琴瑟的材料也是從百姓手中搜刮出來的。被恐懼與憤怒占滿了的內心不是樂舞能夠感化的。
商湯討伐夏桀后,命令大臣伊尹創作《大護》《晨露》歌頌其美德。周武王即位后,命令周公創作《大武》,成王即位,命令周公創作樂曲《三象》來昭示功德。
樂是天地相和之音,自然之道乃其本源,自然講求陰陽調和,所以君王以音樂作為治國成果。音樂是有體系的,政治也是成體系的,聽一個國家的音樂就可以反映其政治不是沒有道理,能創作盛世之樂的君王可以稱為明君。
三、《呂氏春秋》中所蘊含音樂與政治的關系
《道德經》記載:“古之善為道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識。”由此可以看出,懂得并能施行道的人,考慮問題定是深謀遠慮。作為一國君王,若想家國富強,必定要取得人民支持。音樂是給人帶來快樂的,它是一種精神層面對美的感知。人要依靠外物才能反映出其意識,亂世之音如同兵戈相向,絲竹鼓樂之聲如同悲痛的咆哮,越名貴的樂器越振聾發聵。正如《呂氏春秋·仲夏紀·侈樂》所記,齊國滅亡前夕,創造了齊鐘《大呂》;楚國滅亡前夕,創作了具有濃厚民族風格的巫音。這種音樂不能帶給人快樂,人民怒了,離亡國也就不遠了。
若是想觀賞極致和諧的樂舞,一定是在國家繁榮時期,君王愿意治理國家,百姓自然愿意歌頌其功德。天地之所以能夠永存,是因為它們不為自己而存在,一個明君之所以能夠流傳千古,是因為他們無私,一心為民。人民快樂了,君王治國目的就達到了。昏庸的君王從不關心百姓的疾苦,自然也不會懂得音樂。
《呂氏春秋》中的樂論無不蘊含著政治,人們從一個國家的音樂中就可判斷出盛世還是亂世,君王是仁慈還是昏庸。正如《呂氏春秋·季夏紀·制樂》所說,“欲觀至樂,必于至治”。
(寧夏大學音樂學院)
作者簡介:王雅菲(1994-),女,甘肅酒泉人,碩士在讀,研究方向:作曲與作曲技術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