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與建筑的泛秩序

張賢波

華南理工大學建筑設計研究院有限公司 廣東 511443

1. 背景

彼得·布坎南（Peter Buchanan）曾經在“大反思”系列的文章里提出了一套整合理論：完整建筑學。當下的城市發展帶來了一系列的建筑問題：城市熱島現象、經濟衰退、能源失衡、缺乏情感的關懷等等。城市建設與建筑學的發展與這些問題息息相關。布坎南認為多樣化的形式以及樣式充斥著整個建筑市場，而且建筑所處語境（Context）往往并沒有得到充分的重視。當下迫切需要對建筑學進行反思。當今的建筑面對的問題遠比現代主義時期復雜。每一個建筑所面臨的問題都是不一樣的，建筑師最根本的任務是盡量多地找到建筑所面對的問題，并盡量全面地解決這些問題。因此，建筑并不僅僅是形式與功能的問題，而是一個可能關乎到整個社會方方面面的系統。

在這個系統里面，最初級的是功能的問題——庇護。洛吉耶將一座原始的棚屋定為建筑所有可能形式的起源[1]。工業革命之后，歐洲開始進入了現代主義時期，鋼材與混凝土技術的成熟，使建筑很容易獲得牢固的品質。在這個時期，建筑還原到形式與功能的問題。在形式方面，現代主義建立了以形體與體塊為主的美學秩序，體塊（形式）由使用空間（功能）確定，也就是“形式追隨功能”。古典建筑因為厚重的材料與結構所限而停留在結構形態及其構件裝飾為主的美學秩序。逐漸成熟的結構技術，鋼材與金屬表皮的使用，大大減輕的結構的自重，因此，建筑可以對傳統的單一或完整的結構進行分解與重組，促使了解構主義的出現。解構主義延續了現代主義強調形體與體塊的組合的美學秩序，但是卻再次重新定義了審美的趣味，向不完整、隨機、分散、夸張發展（圖1）。

在當今這個激變的時代，新建筑與傳統的建筑之間的分歧空前地巨大。新的建筑必然要體現新材料與新技術的優點。隨著社會的發展，新的材料與技術、新的生活節奏與方式和社會生活內容的變化，導致建筑的形式與功能都很難回復到與傳統語境相和諧的形式，正如勛伯格摒棄了音調的和諧一樣[2]。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語境需要更進一步的發展，而不是以傳統的標準來判斷新建筑與當下語境是否和諧。隨著社會的發展，更加新的建筑形態的出現，必然會把現在的傳統建筑與當今建筑聯系起來，構成新的語境，實現語境的互文性。這就導致城市與建筑必須走向一種新的秩序，以平衡城市和建筑與各個學科之間的關系。

2. 知識學科的九個區域

建筑學本身是一門涉及到多學科交叉的特殊學科。面對錯綜復雜的影響因素，建筑師首先需要從整體上去把握，要樹立正確的建筑整體觀[3]。肯恩·威爾柏提出了整合理論，他把所有的知識學科劃分為四種，分別放在四個象限里，稱為全象限全層級AQAL（All Quadrants All Levels）。左上是涉及到主觀世界的象限，如生理學、心理學等等。右上是涉及客觀物體世界的象限，職物理、化學等等學科。左下象限反映主觀世界的集體意識，包含人類學和社會學等等、右下象限反映了客觀世界的集體狀況和現象（圖2）。

威爾柏的四個象限其實沒有反映那些由于主觀思維與意識的作用而影響的學科。根據思維和意識與四個象限的關系，可以細分成為九個區域。其中，生理學、心理學等等學科反映了主體個人的客觀規律，社會學、人類學等學科反映了主體社會的客觀規律。物理學、化學等等學科反映了客體自身的客觀規律，地理學、環境學等學科反映了客體與客體之間的客觀規律，具有客觀的精確性與真實性。由于主體個人的思維對于客觀世界的認識，產生了藝術、符號學、類型學、現象學等等學科，這些學科具有較大的個性與特殊性。由于主體的意識對于主觀世界的認識，形成了政治、法律等學科內容。這個區域的內容，在不同的集體之間，有可能很接近或者一樣，也有可能存在很大的差異性。主體的集體思維在認識和把握客觀集體的過程中，形成了歷史學、美學等等學科知識，這些學科具有較大的普遍性和共通性。由于主體的意識對于客觀世界的認識，形成了經濟學、工程學等學科知識。這些學科并不只是客觀世界的屬性與特點，而是由人的意識與客體的互動逐漸形成而被總結出來的知識。在人與世界、人與物、個人與集體之間是最核心的部分，主要是哲學這個學科。這個區域的內容，既是個體的，也可以是集體的，決定了主觀世界對于其他區域的態度，主導著其他區域的發展。

3. 雙螺旋發展曲線

在整合理論應用于建筑學的過程中，涉及到了許許多多學科的知識。這些知識，包括生物物種、生態、人類的認知、需求、意識等等，都是在不斷發展演變的過程中。這些學科的發展變化，并不是一種簡單的線性軌跡。如果從影響他們發展的因素來看，這些學科的發展往往是呈螺旋向前發展的狀態。

螺旋動力學是多恩·貝克（Don Beck）和克里期·科溫（Chris Cowan）在卡萊爾·格雷夫斯（Clare Graves）的人格層級理論基礎上整理而成的[4]。螺旋動力學認為，文化的發展是不斷向上拓寬、螺旋而且日益復雜的。螺旋發展動力學的模型中，最終文化發展將走向一種完整的整合的文化現象。在人類文化發展的過程中，其中包含主觀意識的發展與世界觀的發展兩個方面。這兩者相互影響，互相制約，共同向上螺旋發展，共同組合成了人類文化的發展歷程。

在建筑藝術對待感性與理性的發展軌跡上，在早期原始社會，人類對于自然處于模糊的認識階段，只能順應自然界的規律，個體的意識與意愿只保留了最基本的求生與庇護的狀態。在這個階段，人類對于建筑基本接近于無意識的狀態，本能地尋找能夠遮風避雨的處所，如洞窟之類。在人類逐漸認識自然界與客觀世界的過程中，人類逐漸掌握改造自然的知識。理性的知識幫助人類相對準確地了解自然世界與人類社會。因此建筑得以通過理性的方式，計算材料、工程學、結構、功能、舒適等。建筑漸漸開始建立在理性計算的基礎之上，而不是依賴感性經驗去營造感覺上或者經驗上牢固的房子。學科知識的高度專業化，導致客觀世界與理性的學科知識壓倒了感性世界的經驗與感受。學科的專門化形成了思想與感覺之間的鴻溝，導致各學科分裂的現象日趨嚴重。現代各學科之間的不斷分化，使原有的各種秩序被打破，包括生態秩序也受到重大影響。在這種背景之下，主觀世界需要重拾對自然界的感情以及重新定義以及平衡各種秩序，綜合各種利益關系，推進城市文脈與建筑語境的發展，建立友好的人文環境。

4. 各學科整合的泛秩序

原始社會的早期，人類以洞窟作為居住的場所。這是人類本能地利用客觀自然條件的行為，這時的社會處于自然秩序。隨后，人類需要穩定的聚居生活，自然條件開始不能滿足人類的需要，人類開始利用自然資源建造房屋。這時，人類與自然資源處于被動的平衡秩序下。當人類主觀需求超越客觀資源的再生時，人類開始利用對于材料以及結構的知識建造房屋。這個階段的人類社會與自然處于一種客觀的平衡秩序之中。當人類對于舒適的追求超出環境的負荷之后，人類需要通過綠色建筑和生態建筑來平衡社會建筑與自然的關系，形成了一種主動的平衡秩序。在當代，商品經濟的發展，促使建筑也開始受經濟秩序的支配。為了最大化經濟效應，建筑開始逐漸成為個人感情的表達途徑，以吸引更多的消費者。新的材料，如鋼材與金屬幕墻的完善與推廣，促使建筑與改變了傳統的磚石建筑以及混凝土建筑的結構秩序。在這個階段，無論在客觀領域還是主觀領域，都需要打破原有的舊秩序，建立一種新的秩序，這種秩序必須法律、道德、心理學與經濟學、工程學等等主客觀領域、平衡藝術與美學、體驗與經驗等關系、平衡個體需求與物質資源的可持續發展，形成一種人文科技共同體的形態（圖3）。整合理論最終將促使社會形成一種相對全面平衡的秩序關系——泛秩序。

吳良鏞說：“長期以來，有一種學術思潮是提倡科學精神，我認為只有科學精神是不夠的，還應該包括人文精神，只有科學技術只是‘半個人的世界’。科學精神一定要跟人文精神相結合，‘產生第三種文化’。”[5]仇保興說：“城市不再是單個建筑的總和，任何生命有機體自身及其演化規律都不能通過其構成要素的簡單相加來正確理解，以經典物理學的方法僅僅對城市構成的層次和要素進行功能性剖析是無效的，而必須以不可分割的整體觀、相互聯系的有機觀、每個要素的能動觀等方面來重現城市的復雜性。”[6]社會大部分領域都發生重大變化的時候，也必然會引發建筑重新定義形式、審美、結構邏輯、經濟、生態、文脈、秩序等等內容。符合時代特點的建筑、具有長遠生命力的建筑以及能觸動人內心深處的建筑，與原有的建筑也將形成新的對話關系，從而促進文脈從單一的呼應關系的向前發展。

5. 結語

人類的文化發展，以一種螺旋形態不斷向上向外發展。人類社會的主觀世界的發展與客觀世界的發展，也在以相類似的兩根平行螺旋線向上向外發展。建筑從早期的樸素的秩序發展到嚴密的秩序，新的物質材料與結構技術以及社會形態導致傳統秩序遭到了很大程度的否定。泛秩序需要建立在整合理論的基礎上，綜合各個學科的知識，形成一種新的全面平衡的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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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1 https：//upload.wikimedia.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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