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引鳳十年：創新創業生態圈因何而變

郭玲

海歸計算機工程博士趙勇和他的公司，最近再次成為了人工智能領域關注的焦點。7月28日，北京朝陽區郎園，在一年一度的海外人才創業大會（Overseas Talent Entrepreneurship Conference，以下簡稱OTEC）上，格靈深瞳創始人兼CEO趙勇一口氣發布了基于人工智能的五大核心產品：智源視覺計算平臺、靈犀數據治理平臺、戰狼公安大數據系統、來客商業智能分析系統、金磚智慧銀行系統。此外，格靈深瞳還聯合華為、英特爾發布了兩款人工智能新產品。

回國7年，不愛社交的趙勇自認為朋友不多，北京朝陽海外學人中心主任肖振祥卻是其中重要而特別的一位。“回國第二天，我們就以一種特殊的方式認識了！”

2009年，為深入推進人才強區戰略，引進具有國際視野、掌握先進技術的海外高層次人才來朝陽工作、創業，作為北京“涉外第一區”的朝陽區制訂了“鳳凰計劃”，出臺了一系列優惠政策，并成立了“招才引智”專職機構“北京朝陽海外學人中心”（以下簡稱朝陽海外學人中心或海外學人中心）。朝陽區的“招才引智”工作由此進入了一個新階段。

引鳳十年，共有470余名海外高層次人才屬意朝陽，成為朝陽區產業升級、高質量發展和國際化水平提升的重要力量。

用罰單換信賴，“初生小鴨”認定“政府媽媽”

趙勇是朝陽區2014年“鳳凰計劃”認定的海外高層次人才。畢業于美國布朗大學的他回國前曾擔任谷歌研究院高級研究員，是谷歌眼鏡創始團隊成員之一。回國創業源于趙勇“不想錯過最好的十年，想要回國干一番事業”的澎湃激情，也源于“風投教父”、朝陽海外學人中心的老朋友徐小平當年的游說與鼓勵——2012年年底，徐小平在硅谷見到趙勇后，為了催促其盡快創業，當即為他訂下了回國的機票。彼時，國內的計算機視覺仍以二維圖像識別為主，趙勇團隊的技術已經可以讓圖像以三維數據來呈現——這對于安防行業的人臉識別具有重大意義。

回國第二天，住在徐小平家的趙勇就見到了肖振祥。回憶初次相遇，二人頗有相見恨晚的感覺：肖振祥形容趙勇“滿足了他對科技改變中國這句話的所有幻想”，趙勇則覺得面前這位朝陽海外學人中心主任真誠、熱情，絲毫沒有官架子。

“說實話，那時候我完全不知道如何在中國注冊一家公司。”創業初期的趙勇對國內的很多事情都不熟悉，格靈深瞳是在朝陽海外學人中心的幫助下一步步成立的，需要哪些資料，要走哪些流程，海外學人中心都派專人手把手進行輔導和幫助。“就像小鴨子生下來第一眼見到誰就認為誰是自己的媽媽，就會一直跟著誰，海外學人中心對我就是這樣的存在。”

公司成立只是個開始。隨后的相處，讓趙勇對海外學人中心有了更深刻的認識。作為典型的技術男，趙勇坦言，創業后的很長一段時間自己幾乎沒有社交，海外學人中心又承擔起“生活秘書”職責。“我第一次帶夫人去看話劇，第一次帶孩子去參加親子活動，都是海外學人中心創造的機會。”趙勇非常感動于海外學人中心的“用心”，“我覺得我們之間的關系不像企業和政府，而是朋友”。

和趙勇有同感的還有杉數科技聯合創始人兼CTO王子卓——朝陽區2017年“鳳凰計劃”認定的海外高層次人才。杉數科技能夠落戶朝陽，肖振祥開玩笑稱“是用罰單換來的”。

2016年初秋，剛剛忙完海外人才創業大會工作的肖振祥有了一段寶貴的年假時間，他登上了飛往美國加州的航班，但此行卻不是為了度假，而是專程去拜訪一個人——斯坦福大學教授葉蔭宇。“全球運籌學領域的頂尖大咖”，肖振祥這樣形容葉蔭宇。

葉蔭宇是美國斯坦福大學終身教授，是美國運籌管理學領域最高獎馮·諾依曼理論獎的唯一一位華人得主，他還有一個身份——王子卓的導師。彼時，杉數科技還未成立，但已有雛形。剛結束的海外人才創業大會上，王子卓團隊的項目獲得了眾多投資人的青睞，而葉蔭宇正是這個團隊背后的靈魂人物。肖振祥此行，就是為了爭取葉教授的支持，將這支優秀的團隊引進到朝陽區。“感覺一刻也等不及！”肖振祥利用年假時間趕到斯坦福，為此還在飛機上惡補了運籌學知識。在被他形容為緊張又激動的一個下午，他和葉教授相談甚歡，還共進了晚餐。斯坦福之行有個插曲——肖振祥因為停車被罰了70美元，他笑稱這是人生中最貴的一次停車，但結局卻證明這“非常值得”——杉數科技成功落戶朝陽。

“中國有句成語叫運籌帷幄，簡單來說，運籌學就是用數學的方法幫助企業做決策。”2016年，杉數科技正式成立，公司成立不到一年就與京東、滴滴、順豐等知名公司達成合作，成為人工智能決策領域冉冉升起的新星，他們研發的優化求解器，更是填補了國內這一領域的空白。這期間，杉數科技的另三位聯合創始人，也是王子卓的斯坦福校友先后回國。在王子卓看來，正是因為看到各種政策帶來的持續性便利，感受到朝陽人才工作方方面面的細節，才讓整個團隊打消顧慮，最終全部回國。杉數科技也因此在2017年摘得了朝陽區“鳳凰計劃”優秀海外學人團隊獎。

“公司成長的幾年里，我真正看到了一個服務型政府，朝陽區政府相關部門經常主動聯系我，詢問我們的需求，幫助我們解決創業難題，比如員工落戶、社會保障等問題，而不是我們去‘求政府。”這是幾年來王子卓最深切的體會。

把“名門閨秀”送上門，為海歸創業“新手”導航

讓趙勇又“火了一把”的OTEC始創于6年前。“海外人才創業大會可以說是‘鳳凰計劃孕育的‘小鳳凰。”在朝陽區委組織部副部長劉靜看來，海外人才創業大會是朝陽落實“鳳凰計劃”、引進海外高層次人才歸國創新創業的一次嘗試。

2009年，為了配合中央和北京市委的人才工作，朝陽區制訂了引進海外高層次人才的“鳳凰計劃”。為保障“鳳凰計劃”順利開展，朝陽區政府成立了“朝陽海外學人中心”，并制定了《朝陽區關于大力推進海外學人工作的實施意見》，出臺了《朝陽區鼓勵海外高層次人才創業和工作暫行辦法》和《朝陽區優秀海外人才引進資助暫行辦法》，為來朝陽區工作和創業的海外高層次人才量身定做了一系列特殊優惠政策。

作為核心的“鳳凰計劃”，提出“每年由區財政投入3000萬元專項資金，在朝陽CBD、電子城、奧運村等重點功能區和儲備區，聚集?批高科技創業團隊、文化創意產業團隊，力爭用5年到10年時間，有針對性地在朝陽區重點發展的現代服務業、金融業、文化創意產業、高技術產業等相關產業、領域，引進并重點支持100名左右海外高層次人才來朝陽創新創業”。

朝陽區用這樣的方式發出“英雄帖”，等待各路“英雄豪杰”前來。然而計劃實施后，他們卻發現一個問題。“鳳凰計劃”起步之初，入選者主要來自區內主管部門和功能區的推薦，潛在的海歸創業者對創業資助政策所知甚少。“那么多厲害的人才都在社會當中，我們就想，不能只靠政府推薦作為唯一的渠道。如何在更大范圍內宣傳政策，讓更多的人了解‘鳳凰計劃，從源頭上發現有潛質的創業人才？OTEC便作為‘鳳凰計劃的有益補充應運而生。”劉靜表示。

2013年，OTEC正式啟動，嘗試用創業大賽的方式尋找潛在的優秀海歸創業者，這也是全國首個國際化、高端化的國際人才創新創業平臺。

“那時候，投資人是‘名門閨秀，需要創業者主動追求。”肖振祥介紹，從獲知投資人信息到與其會面，需要創業者調用大量的人脈資源，這對很多初出茅廬的海歸人才來說無疑是個挑戰。首屆OTEC聚焦在政策宣講和創投牽線上。然而，項目的低落地率很快讓創業大會主辦方認識到，初創企業的發展需要的不僅是資金，還有技術、人才、市場等要素的對接，而幫助解決其后續發展空間問題，是海歸人才創業最需要的服務。

此后，“聚集更多創新創業要素”成為每屆OTEC的亮點。“這幾年，我們一直在做的就是整合市場和政府兩類資源，搭建創新創業服務體系。”劉靜說。

經過發展，目前，OTEC已經擁有創業大賽、創新峰會、創業投資論壇、創業投資對接會、人工智能創新論壇、海創中國行、國際創業聚、創業發布等八大類內容，吸引了真格基金、飛馬旅、星瀚資本等在內的150家創投機構，以及優客工場、極地創新中心等近百家創業空間，多家人力資源服務機構與OTEC合作，不僅充分整合了各類市場化資源，促進了“政策、技術、人才、市場、資本、空間、服務”等要素的全方位對接，更打造出朝陽國際化創新創業生態圈。7年間，OTEC吸引了2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23000多名創業者、4800多個優質創業項目深度參加，推動了400多個項目落地。

“OTEC是一個非常好的平臺，首先可以拿到資金，即便拿不到，也可以交到很多新朋友，甚至找到合拍的合伙人，我的合伙人就是在OTEC上認識的。”有過親身經歷的星瀚資本創始人楊歌這樣評價。除了OTEC上活躍的投資人，楊歌還有一個身份——鳳凰學院執行校長。2016年年底，由朝陽海外學人俱樂部與星瀚資本合辦的“鳳凰學院”正式成立，為初創企業進行免費培訓，幫助他們盡快“上手”。秉著“培養一批具有企業家精神的海歸創業者”的宗旨，鳳凰學院邀請了很多重磅導師，包括行業資深專家、創投機構合伙人、“鳳凰計劃”人才，在創業的路上為“新手”指引方向，保駕護航。

“朝陽最吸引人才的恰好不是錢”

2018年，70歲的德國醫學專家Alfred O. Mueck成為“鳳凰計劃”引進年齡最大的海外高層次人才，也成為“鳳凰計劃”引進的首位“戰略科學家”。

Mueck是首都醫科大學附屬北京婦產醫院客座教授，中國政府友誼獎、北京市政府“特聘專家”、“北京長城友誼獎”這些榮譽都是對他的認可與鼓勵。在Mueck的幫助下，北京婦產醫院于2015年建立了首個“國際生殖力保護中心”以及“人卵巢組織凍存庫”，并于2016年進行了中國首例凍存卵巢組織移植手術——這是保存某些腫瘤患者生育能力的最佳技術，在西方廣為人知，而在中國當時還是空白。現在，Mueck每年都會有兩個月左右待在北京，幫助中國的醫生們解決疑難問題。

10年間，“鳳凰計劃”引才的對象隨著朝陽經濟社會的發展而不斷注入新的內容——比如2018年增設的“戰略科學家”項目，就是為了推動朝陽區構建“高精尖”經濟結構和建設具有全球影響力的科技創新中心。

目前，“鳳凰計劃”申報包括“海外高層次人才認定”“優秀海外人才引進資助”與“青年項目”三大類共九個項目。其中海外高層次人才認定包括“戰略科學家”“創業類”和“工作類”三個項目，也是關注度最高的三個項目。資助標準上，對引進的“戰略科學家”短期人才資助50萬元，全職人才資助100萬元;對海外學人來朝陽區設立的企業資助10萬元;對在朝陽區創業的創業團隊獎勵50萬元。此外，對來朝陽區重點企業和跨國公司工作的海外高層次人才，每人獎勵20萬元;對創辦企業的創業類高層次人才給予70萬元獎勵。成功入選市級或國家級榮譽的海外高層次人才，朝陽區還會給予配套資金支持，個人和企業獲得的資助獎勵最高可達300萬元。“我發現，這些年我獲得的各類人才計劃的獎勵，比我在格靈深瞳拿到的工資還多！”這雖是趙勇的一句笑談，卻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朝陽區對人才的重視程度。“鳳凰計劃”還特別設立了面向人才顧問機構的“引才獎”，鼓勵人才機構積極引才。

“如果只談錢，朝陽顯然拼不過很多地方，但朝陽最吸引人才的恰好不是錢，而是優質的創新創業生態圈，是不斷完善的營商環境，是貼心便利的人才服務措施。”在肖振祥看來，朝陽區正是憑借這些“引才軟實力”，讓各類海外高層次人才青睞有加。

“生態圈” 海外人才創業大會不僅充分整合了各類市場化資源，促進了“政策、技術、市場、資本、空間、服務”等要素的全方位對接，更打造出朝陽國際化的創新創業生態圈。

朝陽區素有中國“涉外第一區”之稱，區內云集了幾乎全部外國駐華使館，集中了北京80%的國際組織和國際商會、70%的世界500強跨國公司地區總部以及65%的外資金融機構，除了海歸創新創業群體外，更吸引了大量外籍人才來此落地扎根。來自韓國的浦項建設（中國）有限公司經營支援部部長梁京浩就是其中之一，在北京工作11年的他去年年底拿到了夢寐以求的“中國綠卡”，“這是對我在中國學習、工作這么多年的肯定。拿到綠卡后，我和家人在中國的生活更便利，也更踏實了。”“鳳凰計劃”之外，朝陽區還有一個“國際高端商務精英計劃”，梁京浩正是這一計劃的入選者，也因此獲得了申請綠卡的機會。“申請國際商務精英時，我遇到一個很大的難題，商務精英的學歷要求是碩士，而我是學士，這個難題使我一度想要放棄申請。當我把問題反饋給朝陽區商委時，商委領導經過討論，決定為我寫一份推薦書。”這封推薦書幫助梁京浩獲得了面試機會，最終成功獲得了綠卡。至今提起來，梁京浩仍然很激動，“這封推薦書不僅為我提供了幫助，更讓我感受到商委領導們對人才的重視。”拿到綠卡對梁京浩來說是一個新起點，而他和家人在北京、在朝陽的幸福生活，正漸入佳境。

近年來，朝陽區深入實施優化營商環境三年行動計劃，率先出臺全面推進服務業擴大開放示范區建設行動方案，新企業開辦（最快20分鐘領照）和不動產登記（最快45分鐘辦結）兩個“一窗辦理”模式在全市推廣，企業開辦服務20分鐘辦結率達到95%以上，為117家重點“服務包”企業辦理服務事項900余項，朝陽連續兩年在全市營商環境評價中排名第一。2017年5月起，朝陽區率先開始針對服務業領域外籍人才實施出入境改革“新十條”，并在望京國際人才社區設立外國人出入境服務大廳……越細致地了解朝陽區的各種人才政策，就會越清楚地知道朝陽的底氣從何而來。

“海外學人中心要做好三個角色：好翻譯、好‘侍衛、好‘生活秘書。”肖振祥解釋道，作為朝陽人才工作的“中樞神經”，海外學人中心的首要任務是將朝陽出臺的各種人才政策拆解落實，從紙面上的文字變成有價值的信息，讓海外高層次人才、讓創業團隊真的了解政策，知道怎么用好政策。“這就是翻譯的工作。”肖振祥說，“其次，我們還要做個好‘侍衛，盡量替企業擋掉那些與市場無關的東西，甚至是領導接見，讓他們安心地搞研究搞技術。不僅如此，我們還是‘生活秘書，我們的手機都是24小時開機的，因為人才的需求也是24小時的，比如他受傷了，凌晨會找你，問能不能幫忙對接個醫院。”

種下梧桐樹，引得鳳凰來。憑借“政府服務人才，人才服務人才，人才服務社會”的理念，10年間，朝陽區共認定470名“鳳凰計劃”海外高層次人才，其中國家級特聘專家151人、市級特聘專家195人。“鳳凰計劃”認定了1位戰略科學家，資助了80家海外高層次人才創業企業，支持了132名工作類高層次人才，支持了27個青年項目人才。此外還資助了311家優秀海外學人初創企業、127家引進了海外學人的企事業單位，引進海外碩士研究生2179名，海外博士研究生206名。

以“鳳凰計劃”為核心的朝陽區人才工作獲得了各界的認可，但海外學人中心的工作人員們卻總覺得有遺憾。“優秀的人才沒有體驗到朝陽的服務，沒有感受到朝陽的氛圍，沒能給朝陽的人才工作提點兒意見建議，教會我們怎么把創業創新生態完善起來，大概是我最大的遺憾了。”“人才工作老兵”肖振祥的感慨，其實也代表著不少朝陽人的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