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愛情為武器，是對自己最大的殘忍

月滿天心

讀錦繡文章，閱人世繁華。文風無定，時嗔時喜，煙火與婉約并進，犀利伴溫柔同行。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千年前，有個男人第一次唱了這支歌。他自寫自編曲，然后在皇帝面前傾情演繹。

皇帝被悠揚傷感的旋律和歌詞中所描寫的絕世佳人感染，于是問左右：“這世上，哪里有這樣的佳人存在？”一旁的平陽公主說：“有的，歌者的妹妹，就是這樣一位絕代佳人。”

皇帝最不愿錯過的就是佳人，于是趕緊下旨宣召。佳人翩翩覲見，隨曲而舞。只見那佳人頭挽素髻，項墜美玉。隨樂起，她舒袖、運腕、旋轉、騰躍，衣袂輕柔飄飄，身段輕盈如蝶，媚骨風流嬌弱似柳。皇帝當場驚為天人，立刻封其為夫人，留在宮中百般寵愛。

這個寫歌唱歌的男人，是李延年;而那一舞傾城的女子，便是漢武帝生平最寵愛的一位妃子——李夫人。那一首歌，與其說是李延年為妹妹而作，不如說是為了整個李家。李家身份低賤，李延年因犯法而遭受腐刑，在皇宮里管犬，地位低賤。所以，他只好獻出妹妹。好在妹妹用情鎖住了皇帝，并帶動整個家族飛升。

漢武帝身邊美女無數，陳阿嬌、衛子夫，還有后來的鉤弋夫人。但是他最寵愛的，一直是這位李夫人。“絕世而獨立”，短短五個字，一個清麗出眾的美人躍然紙上。李夫人是清冷出塵的，不似那些美女的俗。不過，清冷出塵是因為不愛，她只是以愛做武器，保護家族親人。也正是因為不愛，她一直保持了殘酷的清醒和決絕。

李夫人無福，在盛寵之下生了重病，她臥床的時候，漢武帝對別的后妃毫無興趣，時常去探望她。可是，她執意不見他。每次皇帝去，她就將臉蒙在錦被里，死活不相見，說自己病重之軀，容貌憔悴，不能見君父。

漢武帝心急，執意要看，她就說：“請皇上照顧我的兒子、兄弟。”漢武帝說：你見見我，我給你的兄弟加官晉爵，并賜你千金。她背轉身哭起來，一邊哭一邊說：“能否給兄弟加官，權利在陛下，和見不見我有什么關系！”漢武帝無可奈何，傷心離去。

到死，漢武帝都沒能見上她一面。她曾和姐妹們說：“以容貌取悅于人，色衰則愛弛。倘以憔悴的容貌與皇上見面，以前那些美好的印象都會一掃而光，還能期望他念念不忘地照顧我的兒子和兄弟嗎？”

李夫人逝后，漢武帝果然傷懷不已。他以皇后之禮葬之，還請人畫了李夫人的像掛在甘泉宮，甚至找法師為她招魂。一個晚上，巫師終于招來李夫人的魂魄。漢武帝坐在帳子里，遠遠看見一位苗條輕盈女子在羅帳輕紗中徘徊，不禁心潮澎湃。他起身打算前去迎接，豈料倏忽之間，那女子已經不見了。漢武帝傷心難抑，提筆寫下一首小詞：“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和姍姍其來遲。”

對于李夫人來說，皇帝的愛，是她為血緣親情謀福利的根本，也是使她所向披靡的武器。然而，她自己呢？身處黃金屋，言笑從不能自如;身臥病榻不見君王，連生命最后的決絕也只是為了子嗣尊榮。她是贏得了夫君后半世的惦念，卻抹不掉她一生身不由己的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