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蕙，華夏回文詩的源頭

芮智燕

回文是中國古代漢語中一種很獨特的修辭手法，也是漢語言特有的一種特征。回文詩，顧名思義就是可以順著讀，還能倒讀的詩。它妙在詩中文句從頭至尾往復回環，讀之成韻，突出繼承了詩歌反復詠嘆的藝術特點，來達到“言志述事”的目的，產生強烈的回環疊詠的藝術效果，是我國古典詩歌中一種獨特的體裁。

西晉才女蘇蕙開創中國回文詩，并托出一個頂峰局面，她寫出了八百余言，一個能讀的人，竟然能讀出三千七百三十四首詩來，如意元年（692）五月一天，武則天寫了一篇記文，盛贊這位女詩人，稱她是“超古邁今” 第一名女才人，將她這部回文詩命名為《織錦璇璣圖》。

清納蘭性德有句詩概括了這種回文詩功用：“璇璣好譜斷腸詩”，表明這樣璇璣式旋轉的詩歌形式，正好用來表達千回百轉的思緒，是鄉愁是離情，是剪不斷理還亂的情絲。當然納蘭性德的話是由蘇蕙的回文詩得出的。

蘇蕙，字若蘭，始平人（今陜西興平西南），生活于兩晉南北朝時期，父親蘇道質，陳留令，她是道質的第三女，儀容大方秀麗，能詩文，謙然自守，不求顯揚。十六歲嫁人，丈夫名竇滔，字連波。竇滔是前秦苻堅時秦州刺史，撫風人。史稱撫風多豪壯，竇滔當然亦一名豪壯男子，夫妻倆相敬相愛。后來竇滔愛上了一名歌妓，另辟一室，金屋藏嬌。此事被蘇蕙偵知，知道歌妓名趙陽臺，作為女人，對此奪情奪愛的另一個女子，她豈能容忍，甚至也作出了對趙陽臺凌辱的舉動，因為門閥對兩個女子分出了高下。

魏晉時期，男權中心地位早已確立，再加苻堅平定內憂外患，打敗了慕容燕，最終統一了北方，接著又投鞭江南。襄陽可是南下長江的門戶，須一名才俊之士堪任鎮守，苻堅便拜竇滔為安南將軍，委以重任。竇滔赴任時竟丟下了蘇蕙而攜趙陽臺，蘇蕙的情感世界頓時被擊碎了。

男權中心是座大山，峰嶺險峻，蘇蕙一時陷入了絕望的境地，雖逾越之心不曾泯滅，但峻嶺如何翻越？僅僅憑門閥的優勢是不能打敗趙陽臺的。她要戰勝的不是另一個女人，而是要將丈夫的心從另一個女子身上轉移回來，讓丈夫發現她蘇若蘭是最值得他愛之終生的，這才是一切問題的中心。她也反省凌辱趙陽臺是不明智的，甚至是過失，恰恰暴露出了女人的弱點，她很是懊悔，懊悔得自己擰自己的皮肉。她腦子里翻個不停，整整幾個月，她幾乎沒睡好覺。她的心靈中不斷閃亮的火花，讓她想到人智是最最強勁的，情能動天地，亦能感人心……

蘇蕙是個絕頂聰明的女子，為衛護自己夫妻情愛不破裂，她就將一腔怨憤暫且按下，梳理錦絲，織起了回文詩，就是將婉轉回還的詩句織進五色相宜的錦緞中。據傳這匹錦緞縱寬僅八寸，竟然于其中織進了八百多個字，縱橫反復誦讀皆成詩章。后來織錦回文傳到了竇連波手中。竇讀了蘊含于縱寬八寸巾幅中杰作，愈讀詩愈多，其妙人間無二，其情海濤叩心，感動之下，把趙陽臺送回關中，備車迎蘇蕙于漢南，恩好愈重。

可見這篇回文詩極具感染力，兩人的愛情故事傳遍天下，兩晉南北朝是中國歷史上最具腥風血雨的時代。匈奴、鮮卑、羯、氐、羌五族在黃河流域征戰不斷，歷史書頁中沒有情愛篇幅。《晉書》中恰恰有“蘇蕙傳”列在列女卷中，不過，文字極簡短，“作回文旋圖，宛轉循環可讀，詞甚凄婉，凡八百四十字。文多不錄”。“文多不錄”四字的意思是明白的，說明“回文旋圖”沒有留存于世。可《說郛三種》一百二十卷又分明刊了《織錦璇璣圖》。圖分九塊，宋元間起宗道人析類而成。白壽彝總主編《中國通史》第五卷“三國兩晉南北朝時期（下）”第二十九章中將蘇蕙與蔡琰、謝道韞聯篇，并提到《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的評語如何。但尤為引人注目的要數本文第一段提到的如意元年（692）武周女王寫的記文一篇，這記文的真偽姑且不論，卻足證蘇蕙的回文詩分量不一般了，800余字的回文，能讀出3700余首、4200余首，兩家合并竟達7900余首。怪不得《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說它“存以藝林之玩可矣”，武氏女皇則曰“才情之妙，超古邁今”，“朕聽政之暇，留心墳典，散帙之次，偶見斯圖，因述若蘭之才，復美連波之悔過，遂制此記，聊示將來也”。

一個是清代紀昀說的話，一個是唐代早期人說的話，兩人占理說詞角度相異，不妨各說各的，但有一點是肯定的，蘇蕙的織錦回文詩的確很叫人精神為之一振，于是回文詩、蘇蕙和竇滔的故事留傳于世，再后來，故事淡化了，回文詩這種形式走進了中國古詩詞的殿堂之中，以至今人還有人做著玩的，說明織錦回文的美談，影響了中國千年文壇。

作者單位：金華市技師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