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還值得贊頌[組詩]

冷盈袖

關于春日的一點記憶

剛想起

今年的春天沒有好好看過一朵花

當然，花不會因此不開

多年前去果園看過一次梨花

微雨，撐著傘，腳下是覆上新草的春泥

我能想起的只有這些了

在一座橋的周圍生活

近些年，我在一座橋的周圍生活

橋上經過的主要是行人，云朵，白鷺

它叫“長安”，如果可以，我愿把

世間所有的橋都喚作“長安”

每逢靜夜，我都會想起那么多的流水

輕晃著身子，經過塵世中的每一座長安橋

無 題

現如今，每次經過墓地我都要多看幾眼

這樣過分地齊整與冰涼，我并不喜歡

還是從前的好，不規則的石頭

隨意堆砌，縫隙里冒幾蓬草和花

像我們之間的對話，有一搭沒一搭

想念我了，踩著草木過來就是

在山中

去往山頂的途中下起了雨

草木的綠因此加深

站在山腳望見的云霧

走近卻很難察覺它們的存在

清風洞里的清風應該正在歇息

我推開門進去小坐了一會兒

林間有竹筍，有三根選擇長在道路中央

我們繞過被竹筍掀開的石塊往山下走去

暮 春

一年看一種花也就夠了

更多的時候，我們看星星

暮春的路邊，柿子花

黃白的顏色讓人覺得舒服

作為一朵花

它們墜落得足夠完整

像一陣急雨在樹下

經過的人們走近又遠去

快夏天了，綠蔭覆在

我們身上，漸漸深濃

我們因此沉默下來

如同這不斷去往深處的春天

雨 中

雨一直下，仿佛悲傷

沒有盡頭。我只有今日

白天灰白，夜晚深黑

細雨里，白鷺有時一只

有時兩只。我無法確定

自己是否看過同一只

但都可以叫——

白鶴，白鷺鷥，白鳥，舂鋤

絲琴，雪客，一杯鷺……

我準備了各種傘。傘是拒絕的一種

孩子說：在雨聲中入眠真是幸福呢

是的，如今我只對雨聲還略有好感

隱 居

開年后雨沒停過。猜測第二天

晴的概率成為每晚睡前必做的事

一年又過了六分之一

就像一棵樹落了不少的葉子

在哪兒都是隱居。知道

我們生和死的，不過寥寥幾人

第一次戴上遮陽帽

我就找到了置身局外的樂趣

一個人向西，向西

直到有一天愛夕陽甚于朝陽

仿佛天上的星辰在我手中多年

白饅頭細嚼

甜味也就出來了

然后喝幾口水

清淡的日子

讓人感到自身的潔凈

讀初中時住校

一周回家一次

腳上的白球鞋我保護得很好

小心地不讓它沾上

人世的塵埃

那時候有個男孩

寫長長的信

放在我抽屜里

信有的折成鶴

有的折成一顆心

我最喜歡星星形狀的

仿佛天上的星辰

在我手中保留了很多年

我攤開手

就可以看見它們溫暖的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