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袍女的藥田

■劉麗華

艾葉站在紅綠燈的十字路口，一個穿暗隱花團香云紗旗袍的女子，從對面向東橫穿，她頸長，腰細，凹凸有致，步步生蓮。望著一步一步遠去的優雅背影，艾葉在想，自己也該有一件考究的旗袍，去上電視臺一檔預約好的養生節目。

艾葉上節目是講古典名著里的醫方，她覺得唯有旗袍，才適合一位女中醫，面向觀眾傳授古老的中醫文化。艾葉想，如此合身的旗袍，唯有量身定做，真想問問在哪做的，不多一分，不少一分，剛剛好。她的衣櫥里也有一塊香云紗面料，問過幾家裁縫鋪，都不敢攬這個活。有個裁縫說，這種柔軟又有筋骨的矜貴面料，過去稱“香煙紗”，不是一般的紗與綢，一般的裁縫是做不好的。艾葉也清楚，這種有著“軟黃金”之稱的紗綢，要經過“三洗九煮十八曬”才成，是有些昂貴，不是專業的旗袍裁縫，把握不了。這年頭，好裁縫緊缺，懂旗袍的裁縫更是奇缺。

離上節目還有一個月，艾葉每天要看幾十個病號，沒有那么多時間去打聽裁縫。

一天中午，小護士來告訴艾葉，有一個做旗袍的師傅，曾祖父是民國年間的老裁縫，給不少名媛做過旗袍的……艾葉一聽，動心了，說抽個時間去會會這位師傅。

“主任，去會這位裁縫就像掛您的號，要提前預約的。”小護士說。

“那周六下午如何？”艾葉推算了一下說。

“我問問我阿姨，她們是同學。”

說著，小護士呼阿姨，情況一說，阿姨那邊說：“哦，找顏麗，她身體欠佳做不了旗袍，估計她把手上的活做完，不會接單了。”

“她哪里不舒服？讓我們主任給她看看。”

“她呀，哪里哪里都不舒服，看過很多醫生，藥沒少吃，針沒少扎，可就是沒療效，醫院她都怕去了！”

“阿姨，把顏師傅的店牌號告訴我，我們去……”

“不要，還是我去說服她來吧。”阿姨打斷說。

艾葉想，一個好裁縫不做了，那世間少了好些綽約的身姿。

半個月過去，也不見有叫顏麗的人來看病，小護士問阿姨，阿姨說會來的，到時自己陪她來。

離上節目還有五天，艾葉給一個臥床患者上門義診返回時，經過那個十字路口，又看到了那個旗袍女子，這回穿著不同花色的香云紗旗袍，可姿態毫無優雅，她歪倒在地，是給玩滑板車的孩子讓路跌倒了，爬不起身就坐在地上揉起腳踝來。艾葉趕緊過去，表明自己是醫生，要她別揉，說在傷處揉是雪上加霜。于是，艾葉給女子查看，發現是右腳扭傷，就在她左手上找到相應的平衡點，按壓按壓，然后扶她一把，女子竟然輕松地站了起來，還能行走。女子連道三聲謝，拉著艾葉的手也不松開，說去屋里坐坐吧，就住附近。艾葉也不推辭，隨她拐進了一個街口子，來到一個小裁縫鋪前，女子說到了。

鋪內掛著幾件旗袍，斜襟立領盤扣滾邊低衩，做工精湛，案板上散落十幾枚做好的和未完工的盤花扣，精巧別致，艾葉贊嘆不已，立刻明白，旗袍裁縫就在眼前。

女子遞過來一杯水，苦笑一下說：“一個連頂衣叉都舉不起的裁縫，沒多大用了。”

艾葉示意她兩只手抬一抬，果然，右臂抬不起。艾葉在她右肩處找了個穴位，從包里取出一個精致的小瓶，從瓶里倒出點藥液在穴位處輕揉一會，讓她抬手試試，女子輕輕松松地抬起了手臂，感覺太神奇了，拉著艾葉的手說：“醫生，我不知如何謝您了！我還以為這手廢了呢。”

艾葉見她氣色不好，問她還有哪里不適。女子說老便秘，艾葉給她看舌把脈后，在她腹部找到穴位，按壓了5分鐘，女子就聽到了自己久違的腸鳴聲，樂得直問艾葉在哪家醫院，想掛她的號好好看看，說身上還有不適。

“你——就是顏麗師傅吧！”艾葉脫口而出。

對方驚訝地張著嘴，然后說出的一句輪到艾葉吃驚的話：“你就是找我做旗袍的艾葉醫生！”

兩人都驚喜，沒想到是這樣相遇相識。

艾葉說：“中醫講久坐傷身，其實，解決你身體暗疾的藥田，都在你這暗花旗袍下。人世間的靈丹妙藥都長在人的身體上，人體的經絡穴位在中醫眼里都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藥田。”

顏麗興奮地說：“艾醫生，旗袍我包你做好，我等著在電視上看到你穿旗袍的樣子……”